蕭嶺一帶的洛水,深幽迂迴,峽谷峰巒高峻。
大雨過後,兩岸會有大大小小的瀑布從天而下。銀鍊入江,激起層層雲霧,融入朝暉夕霞,氣象萬千。
顧家官船,緩緩行駛在蕭嶺峽谷之中。
顧宗義正設宴款待南宮化羽。此時明月當空,清輝萬里,風高氣爽。
南宮化羽連連進盞:‘這麼大的船,就送你一人去鹿都?你們顧家不愧天下首富!’
經過數日相處,兩人已逐漸熟絡。
‘宗親兄弟先行一步,是小弟去晚了。’顧宗義盯著南宮化羽的眼睛:‘今夜,你的興致不錯!’
‘我之前是因為不習慣坐船,加上風雨交加,船晃的厲害,實在難受。今夜良辰,共此美景,當浮一大白!’南宮化羽舉杯道。
顧宗義聞言抬頭:‘是啊,連日陰雨,終得消停。霧靄散去,撥雲見月,確實值得!’
南宮化羽不著痕跡地心虛一笑:‘是啊!來,我敬你一杯!’他心情變好,因為習慣了暈船是一層關係,更重要的,實是因為沒在船上搜出逍遙散,並非天氣轉晴。可無論如何,他也不可道破。
顧宗義飲下一盅:‘既是良辰美景,可否請化羽舞刀助興?好讓小弟一飽眼福,見識見識機關城的明鬼刀法?’
南宮化羽已微醺,聞言動興,爽快地道了聲好!鏘的一聲,他從腰間拔刀。
寒光一湛!顧宗義感到四周頓時一暗,眼中只有‘半把黃泉’!
明鬼刀法,乃南宮家絕學,有九九八十一式。除了劈,砍,挑,刺,剁等平常刀式,還有活用手腕,透力刀尖而成的點,崩,掛,格等,結合內功的上乘招式。他們還會利用到刀柄,左右截擊;以及耍起整刀,立圓旋繞的各式‘舞花’。
講究的是一個’無常’!連環密攻,剽悍詭詐,快如疾風,勢如破竹!
南宮化羽刀隨腰轉,步法飄疾,運斤成風,奇幻無比!
顧宗義看得手癢,漸起切磋之意。待他收勢,撫掌道:‘明鬼刀法,著實令人嘆為觀止!小弟課業之餘,為圖強身,也曾練刀。不過與化羽相比,當真是雲泥之別!’
‘不見你佩劍,原來你也練刀?那有來有往,我也要一睹你的刀法!’南宮化羽喜道。
‘粗淺技倆,焉能入眼!再說,我的佩刀最近損壞,正在修復。’
‘用我的佩刀吧!’南宮化羽脫口道,把‘半把黃泉’遞給顧宗義。
顧宗義先是一怔,隨即便被‘半把黃泉’吸引。接過刀,正值月輪低落,寶刀熠熠,不由贊道:‘煞氣霸道,吸人心神,不愧一流凶器,不負黃泉之名!’
南宮化羽正要解釋刀不是真正的黃泉,卻見顧宗義已手腕一抖,一聲龍吟從刀鋒,流轉而來!
他昂立船頭,一邊唱招,一邊揮刀。
海納百川!
浩如煙海!
翻江攪海!
東海揚塵!
…...
他使出的乃‘靖海八刀’。太尉夏侯長靈所創的刀法。
此刀乃太尉當年鎮守東海,從擊殺海盜中所悟。刀法,大開大合,可猛烈之中,不失靈動。若要練好,須罡氣收放自如,非內力雄厚者不可。顧宗義乃夏侯長靈親傳弟子,司馬安仁的師弟,內力不同常人。他的‘靖海八刀’,做到真正剛柔並濟。
一旁觀賞的南宮化羽只覺寒風凜冽,臉頰發疼。知道與自己年紀相仿的人,竟有如此深厚的內力,不由乍舌!
‘梅三!’顧宗義沒有絲毫要停下的意思。只見他身形飄逸,腳步虛浮,與之前的身法大異,使出的一記,看似無力,卻有金剛之猛,撼山拔樹之勢!
南宮化羽暗道這招與之前的都不一樣,好強的刀意!天邊圓月,似乎也被那殺氣染成紅色!
顧宗義未盡興,步伐蜻蜓點水。手中的‘半把黃泉’舞動得彷彿柳條一般!
‘梅二!’一股罡風乍然爆裂,從南宮化羽頭頂轟轟而過!他的頭皮一陣發麻!
‘梅一!’一招方落,又起一招!顧宗義把‘半把黃泉’向空中一晃。月光一暗,四周一靜。這一記似乎泥牛入海,卻見山間瀑布,墜落的水花驟然一滯!
南宮化羽見狀,不禁駭然!
‘不愧好刀,居然承受得了‘梅一’!’顧宗義收起‘半把黃泉’,一邊喘氣,一邊目露驚艷。
南宮化羽被顧宗義的刀法震懾,許久方回過神來。正想喝彩,只覺腳下船板微微發顫。船桅突然一歪,劈頭砸來!他一聲驚呼,下意識地縮頭躲閃,卻見斷桅被船纜所纏,停在半空!
方才一招,勁道之大,竟將船桅砍斷!
顧宗義其實也被嚇了一跳,忙喚船夫前去修整,又安慰南宮化羽道:‘三桅斷其一,並不影響行船。再說,現在正吹東風,蕭嶺逆流,無帆也能駛船!我們必能準時到達鹿都!’
原來這一帶的洛水,每年暮春,季夏兩時,皆有怪象。多至一月,少有一旬,東風起,水逆轉,無帆的船,也可順流北駛!
‘我沒,沒事。’南宮化羽極力恢復平靜。心中卻道,宗義的刀法不像我們家明鬼刀法般暴烈詭異,也沒有那帶修羅面具男子的刀那般冷冽攝人。它剛中帶柔,縹緲優雅,實在美妙!
他上前,賀道:‘宗義刀法神通,尤其最後一式,隔空斷流,讓小弟大開眼界,佩服!’
‘方才只是借用了貴寶刀之威!’顧宗義把‘半把黃泉’塞回南宮化羽手中,一臉不捨。
南宮化羽看到顧宗義的表情,想起他方才醉心舞刀的神態,心中豪氣一起:‘這刀,我看更適合宗義兄!只是它乃我家中長輩所贈,如不知會一聲,我不方便贈人。待我禀告姑姑,就將刀送你!’
‘什麼?’顧宗義一怔。月光下,南宮化羽的大眼異常黑白分明,看著自己的眼神真摯無瑕。他的心中忽然湧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意……
*
季春時節,‘山城雪國’氣溫回升。
除了最雄偉的山峰依舊冰封,較低的山脈已草木蔥鬱,一片華榮。
今日,天朗無雲,山色空明。易君鸞與喬清風等一眾下屬出巡,來到萬壽城外五十里,一處名喚‘鎖門關’的山谷。
鎖門關,地如其名,山脈迂迴,峰勢陡峭,如一道高聳堅固的鐵門,將方州與外界隔絕。
其間的棧道,年久失修,圖留殘殼,早不復存在。多年以來,進出方州,尤其萬壽城,必須繞道百里,從鎖門關東西兩側,較為平緩的山路而行,極其不便。
易君鸞成為一州之牧起,便知方州窮鄉僻壤,皆緣於地理。要使山城雪國富庶,只能借力商道。首要,便是使商賈更為輕易地出入方州。
修建能輕易通過鎖門關的官道,被易君鸞視為治理方州的第一要事。
自三年前開工,官道的修建如火如荼。
官道,經過鎖門關山脈時,乃僅容一輛馬車行駛的棧道。出了鎖門關,便變成四乘並行,延綿數百里的衢路,直通鹿州的邊界!此道一通,從方州首府萬壽城至鹿州,原本一月的路程將縮為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