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礼毕,我却没有听见身边有任何人站起来的声音,只有前面几个公主被身侧仆婢拉起,轻薄的衣料互相摩擦,细细索索一阵,估计是入了坐。
我偷偷抬起头,在强烈的光照当中炎热难耐,幸好人多,稍稍抬头也不会引来侧目。我透过眼睫让自己最大限度的往上看,只看见火红的布铺在长桌上,黄罗盖隐没在阴凉处,红罗盖青罗盖两边一字排开,连绵下去将座上的人遮挡住。
其实这些罗盖不过是仪仗所用,也不晓得是谁开创了这遮阳的先例,后人纷纷效仿,现在俨然成为了暴晒下唯一的庇护。
这上座的时间是很漫长的,皇帝还没有走到阴凉处,那真龙天子着实已经不年轻了,两边被搀扶着,看那太监和礼官的模样,就怕皇帝摔倒,个个紧张的很,不过在我看来那老青云士的步子健壮有力,哪里有半点要搀扶的意思?
明黄色的袍子上绣着龙纹,金色的胡须贴连着复杂仪仗缓缓向前,几个太监在前面铺着丹色毯布,九五至尊目不斜视,阔步向前,夹杂着几缕银丝的头发微微有些拂动,好副威严的模样。
后面跟着的是公主,待到皇帝终于进了场子,已是漫长一柱香,后面的这些金枝玉叶却不敢怨,只有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等到父皇坐下以后,方才舒心前坐,仪仗挡了光,却阻不了热,只有这般忍着。
整个皇宫,唯有皇帝一人坐在殿口阴凉处,皇子王爷还一个未被礼官引进。
襄渠皇后嫔妃并没有出现,在襄渠,就算是育有再多子嗣,甚至母仪天下的女子也是没有权利出现在外邦人面前的,更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大场合,这些公主平日里也是没有这个机会的,要说真正能出场的女眷,只有太后。
虽说礼官叫了太后驾到,太后却是这个时候,待到皇帝皇女都入座方才姗姗来迟。
襄渠皇帝端坐在正中间,面向金乌,却没有沾染上丝毫颜色,这身的金线衣裳与外头的盛光比竟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一阴一阳,不过这阴阳本就不是相对,这样相比势均力敌。
我偷眼观瞧,老皇帝虽然已有些白发斑驳,却依旧神采奕奕,景烨与二皇子的脸架子有些像他,而那天的四皇子和六七皇子则是像极了那眉目,总之皇帝是浑然天成的帝王模样,反观正来的太后就是有些让人不敢恭维了。
太后十六诞下嫡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如今太后已经八十大寿,老皇帝也已经有六十有四,委实不再年轻了。
不过当初这位襄渠皇帝也不是个省事的主儿,在三十才登基,才开始纳妃,所以子嗣最大的太子也不过二十有三。
这位曾经风光一时的太后也老矣,总是再不服输现在也是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瘫坐在椅子上,歪歪斜斜,身上的衣服被精心打理却依旧遮不住病态,嘴角还有些抽搐,高高的端坐在轿子上,被仪仗簇拥而行,两旁的仆婢成群,忙忙碌碌,只希望让这个太后在大寿的时候体面些,神采些,却任谁都能够看出她命不久矣。
不管年轻时多么的风光气盛,到了老时都不过是这班光景,最后归于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