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过了。”
“可在逐月苑留宿了?”
“留了。”
宁氏听得她这句回答,严肃的脸上终于现了点笑意,像是满意于女儿的乖顺,又像是对万事均被握于自己掌中而感到得意。
素若丧服的襦裙下摆轻盈一动,褚言看到母亲从拜垫上起身,缓缓走到自己面前,用并不慈爱甚至于可称得上嫌恶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自己。
“言儿这身官服倒是好看得很,”宁氏在她身前稍转了转,冷厉的眼风扫过她那朝服金带下丝毫不见起伏的小腹,从嘴角抿出一个柔声轻笑“为娘一早便说过,姑娘家就应多穿些缃绯这些艳丽颜色,自己穿着显气色,翟王见了也会心生欢喜。”
翟王。
又是翟王。
褚言眸光一沉,面色乍然泛冷,借着佛堂中昏暗的烛光,冷漠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宁氏虽已年近五旬,可出身自书香门第,又向来保养得极好,一头乌发半根银丝也无,就连眼角细密的皱纹都带着别样的韵味,此刻虽是严声厉色,可凤眼一眯,依旧能见年少时的清雅风采。
外人常说她长得好,眉眼随了母亲,身量和五官其他处随了父亲,端正婉秀中带了又点淡淡冷意,一见便是庄正的官家小姐。
是了,当年与田安初见之时,他也曾笑自己眼角眉梢都带着疏离,很是清冷雅致。
雅致,有这样万事为自己“着想”的母亲,如何能不雅致。
强咽下哽在厚重的那点不甘不愿,褚言抱紧了怀中沉甸甸的朱漆盒子,像尊木偶泥塑般平淡地回了句:“女儿记下了。”
宁氏深深望了她一眼,这才掩下笑意,转身走近香案,捡出几支线香,借着香烛的火光将之点燃。
“可是有身子了?”
褚言皱眉避开令自己呼吸不顺的香气,哑着嗓子回道:“没有。”
宁氏从鼻间挤出一声冷哼,“翟王哪次回京不是腻在你那逐月苑里,四年过去了,却是半点消息也无,到底是他不愿还是你不愿?”
“母亲,现下并非生育子嗣的好时机,府中屡屡遭变,朝中也定是有人早注意到了褚家的变故,此时断不可节外生枝。”
“你已经是那节外之枝了,还在意这些做什么——”
“母亲,陛下已擢女儿至大理司,”褚言冷静说着,可捧着朱漆木盒的指尖却忍不住泛白,“这是新的官服,自明日起任三品少卿。”
褚言看到宁氏的背影微微一僵,将线香插入香炉,施施然走到自己面前,抬袖,挑开朱漆木盒,向那朱色锦裳上放着的金鱼袋略看了一眼,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半晌,褚言终于听到母亲冷笑一声,甩手摔上朱漆盒盖。
“翟王那,你自己多想想法子,男人总归禁不住女人温言软语一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