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乏了,你下去吧。”
褚言不知自己心中此刻是何滋味,竟既不悲伤于母亲的冷淡,亦不气恼于母亲对自己与田安之间近乎功利的管束,像是已经麻木了一般。
或许从褚阅身死的那一刻,眼前费力讨好了二十年的母亲,便已变得不那么重要。
从佛堂退出来,褚言的脸上依旧没甚喜怒神色,竹青提着一颗心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直到迈入一片竹枝清凉的逐月苑,这才壮着胆子上前,低声问道:“姑娘,可要吩咐东厨准备中食?”
“不必了,”褚言脚步不停,向卧房走去,“我先去吏部交还枢府的折子和鱼袋,中食就在外吃。过午若是翟王爷来了,就教他等着。”
“可——”
“没有什么可是。”
褚言在自己的卧房门口站定,闻言转身冷冷望了竹青一眼,眼底附着寒霜。
“我说教他等,那他就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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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起情意绵绵、相拥入梦的褚言和田安,褚阅却是一夜没能睡好。
且不说腰上被韩振狠狠揍那一拳留下的伤,几个时辰后已变成了碗口大的乌紫淤青,单单想起韩振那张令她指骨发痒的脸、那含着嘲弄的凤眼、那抿着不屑冷笑的嘴角,褚阅便忍不住一阵阵火气上涌。
她尚未与他问明白这些年来在褚家装疯卖傻意欲何为,他竟好腆着脸对自己反咬一口。
令人窝火。
但褚阅转而仔细一想,现下她在这安远侯府中顶着褚姵的壳子,身边能称得上“亲近”的人,除了百无一用、追着更加百无一用的三夫人讨好的赵氏,和那尚不满十五岁的褚行,也就只剩下忠心护主可聪慧不足的小丫鬟樱草了。此时若能紧紧抓住韩振的弱处,借他之手行事,倒也不尽是坏事。
至少比现下这般有心无力的处境要好太多。
褚阅翻来覆去一夜没能安眠,心中却暗暗打好了主意,不论韩振要她见谁,接下来的每一步她都必须缓步慎行。
幸而樱草年纪小,尚在长身子的时候,一旦睡了便很沉,早起后她装作无事一般试探着问了她几次夜里可听到什么动静,得到的皆是早已料到的回答,便彻底安下心来。午时再将樱草杏黄她们遣去赵氏那,自己则借了去探望褚行和先生的借口,从漱雨苑的东厨捧了食盒先给人在晓文堂的褚行送过去,这才钻了空子一路摸到啸云苑。
刚闪身进了啸云苑的月门,褚阅便眼瞧见一身官服的褚言脚步匆匆地向车马苑走去,身后没跟着她院中的石青竹青,难得孑然一人。
昨夜见了她在月下对着那翟王展颜一笑的模样,褚阅现在一见着她,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那双玲珑若蝶翼的蝴蝶骨。本来冷若清溪的月下美人,盈盈一笑,是多美好的景色,可硬生生被那翟王田安给坏了大半兴致。
思及此,褚阅忍不住从月门口探了探头,又向褚言的背影望了一眼,这才惊觉她身上的官服并非自己见惯了的浅绯袍。
紫裙金玉玄武袋,玉钗端整地束着长发,这哪里是区区五品枢府参议能穿得上身的。
褚阅心口一凉,很快明白过来,在朝中任职不过三月的褚言,如今至少已官居三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