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能在官场混迹过几年的,都不至于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杜衡暗自惊出了一身冷汗,立刻召来衙役接管胡寄等人,并增派人手去查清来源,一改方才的懒散作风,俨然是位雷厉风行的官中栋梁。
吩咐完手下,他连忙向楚肃请罪,立誓三日之内,必将胡寄等人所吸食的福寿膏来源查得水落石出,将一干人犯缉拿归案……
楚肃沉默着听他表完决心,冷不丁道:“杜掌司何时升堂。”
杜衡说得正起劲,经此一问竟然懵了,呆呆地反问道:“啊?”
“今年禁烟司的第一件案子,本王好奇得很。既然来了,自然是要旁听的,”楚肃已经走到掌司座前,屈尊坐了副席,“来的匆忙没穿官服,失礼了。”
他本人没坐过堂,也没谁小题大做到升堂要请堂堂谦王来旁听,故而他这些年来对基层衙门相关事宜并无实践,说来也是惭愧。
总算有机会体验一下,可惜这空隙太小,他的腿又修长,实在蜷得难受。
见杜衡似乎有些犹豫,楚肃随手一拍醒木,没想到又激起了零星飞灰。
楚肃:“……”桌子脏成这样也能趴着睡觉,这也忒不讲究。
杜衡哪敢说半个不字,赶鸭子上架地升了堂,却因旁边坐着楚肃手心紧张得冒汗。
这可是奉命匡正朝纲谦王殿下啊!万一没能审出个名堂,被判个渎职可是不是开玩笑的。
丢了乌纱还算是从轻发落,说不定还要牵连家人,一家子都被发配充军去……
杜衡越想越慌,自己已经乱了心神,心跳都比平时快上好几拍。
五名人犯带至堂下,他才咽了咽唾沫勉强定神,再拍醒木时几乎脱手,倒是楚肃眼疾手快,及时替他握住了。
“堂下何人!”杜衡正襟危坐,一派威严。
五个人被衙役按着跪下,跪也跪得东倒西歪。半晌才有人梦呓般含混答道:“顾江天。”
“顾赫。”这位想必年岁不大,嗓音还有些细。
个子最高的那个僵硬地活动了一下脖子,不耐烦道:“顾寻川。”
杜衡忍不住偷偷去看楚肃,要知道京中顾姓大多都与顾丞相是同宗,新婚不久便抓了夫人的亲族……着实勇气可嘉。
“曲庭郁。”此人相貌颇为斯文,手指生得尤其好看,右手的食中二指却有些不自然地蜷着,不知是不是吸食了福寿膏的缘故。
乍一听这名字,楚肃心说他家的主业莫不是与苗木相关?接着便听杜衡点评道:“哦,这是认识的。本官府中那棵迎宾柏,便是从你家进的货。”
楚肃:“……”还真猜对了。
胡寄始终没说话,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只是看着自己的手指痴痴地笑。
楚肃指着他,扭头面无表情地对师爷道:“胡寄。”
师爷突然有幸被谦王殿下攀谈,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几乎跳起来,连忙落笔记下了。
这五人正被福寿膏的药力支配着,几乎连话都说不囫囵,逻辑也完全乱了,杜衡反复询问了几个问题,得到的回答皆是驴唇不对马嘴。
一番努力之后,除了名字什么都问不出来,杜掌司自认能力有限,实在无从下手。
要是平时,当然可以先带下去强制清醒再审,可楚肃在场,杜衡半点不敢懈怠,一时间竟急出了满头大汗。
楚肃没干涉审讯过程,只是坐在一边,胡寄乱瞟的目光定到他身上,突然大喊道:“给我药!我告诉你们来源!给我!!”
只要是进了禁烟司,痛哭流涕求药的不胜枚举,当然都不能如愿,主动要求供出上家的倒是少见。
杜衡本人是万万不敢作这个主,好在他旁边有个能担责的,自然要先请示。
楚肃略一思索,便将先前搜出的纸包打开,下堂去到胡寄身边。
浑浊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深褐色的药痂,迫不及待地深嗅几口,胡寄便瘫软在地,表情舒适得像是躺在云端。
看这样子也问不出什么,至少得等他药劲过了。
“王爷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