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呼啦啦地走了又呼啦啦地回来,陈林氏拿丈夫没办法。嫁鸡随鸡的道理让她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还能怎么样?
她放下手里的事情急匆匆地自工厂赶回,却发现他俩原来走了夹岔路。
因不想再麻烦地折腾,她决定回家里等,但直到点灯时他才匆匆地进门,后面跟着陈景和老郑两个。
陈寿礼只向自己的夫人点点头,随口说句:“你在家辛苦啦。”然后便招呼大家坐下议事,又连声叫唐牛去找老蔡。
陈林氏见他忙,命娟子在楼下伺候茶水,自己无语地上楼歇息去了。
“这么说老郑,工棚的加固都做完了?”寿礼接过娟子递来的手巾擦着脸问。
“不但工棚,连乡亲们住的寮房都做好了。现在正在修仓房和料库的地基。
照您的吩咐下挖三尺、夯实、上面铺卵石和石板、石灰夹心,然后再铺两层石料做地,围墙用条石堆砌两层,铜汁灌顶。屋顶用石券,高梁瓦脊。
现在梁柱都已经起来了,估计还有个把月才能完工。”
“我叫老蔡给你拨的废旧铜铁器、铜钱不知够用不?”恰好蔡管家走进来,寿礼点头,示意他坐下来一起听。
“目前还看不出,只要第一次用量有了就知道够不够用。”老郑踌躇着说:“只是,老爷,花这么大心思做仓房为的什么呢?我总觉得有点太过。”
他说着看看其他二位,笑道:“要说我干活拿钱就行,本不该操这份心的。”
“不不,你说的很对。本来我倒没打算搞这么结实,可后来一想现在世道这么乱,保不定会发生什么。仓房既可以储存,又能当避难时的堡垒,比有事就束手就擒的好。”
“哦!”几个人都恍然大悟。
“怪不得仓房的位置选在那里,离保安队卫所近,而且庄子后门出来也不过十几步路。原来老爷有这么个考虑!”老蔡点头说。
“嗨,这是刘先生给我回信时建议的,连仓房的做法都是他告诉的。据他说是参照了县里公仓的制度方法。”寿礼说完话题一转:
“好了,这事到此为止,我有另一件大事和你们说。”说完就把李杜星、陈仲礼两个电报拿出来给大家看,谈了采购粮食的想法,及自己和刘先生的商议。
“如刘先生的计算,按每人每天一斤的供给看,起码要一万五千斤,半个多月就是三十万斤粮食。
估摸有这么个周转后方应该可以不那么吃紧了。但关键是能不能一下子搞到这么多粮食,还有个怎么运的问题。”
“这恐怕有点难。”蔡管家皱起眉头来道:
“咱们自家各处庄子仓里的粮食除去自用,还得留下照顾乡亲们和备急部分,剩下能拿出来的至多也不过两百余担,还不够一成,余下的就得靠收买了。
可今年捐征本来已经够重,各家余粮也是有数呵。”
“而且,都传说今秋收成会不如原先想的那么好,恐怕大家也不太乐意买粮,得留着防止饥荒呢不是?”
陈景对一般穷苦家庭还是有了解的,他对此表示担忧。“我看,这买粮恐怕不好向小户伸手!”
“但大户肯卖么?”老郑笑道:“只怕他们会拼命抬价也未可知!”
“老郑说的是,”蔡管家点点头:“要直言说个‘买’字,粮价必定会被抬高。咱们得想个既不至于抬高价钱,而且人家还乐意卖的法子才好。”
“哪有这等好事?大户们见银子眼睛都红,还能自己乐意卖给你?”老郑一说完这个话就意识到说错了,急忙一吐舌头缩了脖子。
寿礼倒不以为意,他很有兴趣地听着他们的议论,冲老郑摆摆手让他别不好意思,然后对大家说:
“我觉得咱们先前的思路一直在大米上,包括我和刘先生谈的时候。如今米价高腾,比去年又涨许多。
在城里已经要二十元一担,我们虽在乡下,可人家有开米行的未必不知道这个情形。就是在周家桥镇上也已经涨到十六、七元了。
现时买米,只怕是给人家嘴里填肥肉,我就是发愁这个哩!”
“米不好买。”蔡管家从他儿子送的烟丝盒里给铜烟锅填了烟叶子,却没有点火,拿在手里想了想,歪着脑袋说:“既如此,何不买面?价格还便宜得多。”
“面这东西不好运,遇到下雨也事多。再说运到前边,难道弟兄们还得现做成干粮,那也太麻烦。”老郑摇摇头。
“我……问一句行吗?”在一旁没吭声的陈景忽然插进来,大家转眼都瞧他:“什么事?你说。”
“请问老爷,上边的长官没说要更多的鞋袜吧?”
“没说。大约吃饭为先,倒把鞋袜搁在其次了。”
“那就是说咱们把剩下这些做完、运走,是不是就没活儿干了?”
寿礼一怔:“哎,我倒没来得及想这层。”
“要是没活计大家就闲下来,要么结账走人,要么就得找新活做。”陈景不紧不慢地边想边说:
“好容易修了工棚、寮舍,人要是散了岂不是白花钱?再说以后重新召集也没这么容易了。”
“你到底想说啥?”老蔡听着有点不耐烦他那个慢悠悠的劲。
“我的意思是,要真有那么多面,咱们这里有的是女人家,拨出一半的人手来和面烙饼就可以,或者做成炒面。那样存放的时间可以比较久……。”
“哎,是个主意,想不到你能琢磨出这个来!”老郑笑呵呵地推了陈景后背一下子。
“好办法!”寿礼也喝彩道:“这样后面的几件事都可以捎带解决了,一举多得。
乡亲们有钱挣,自然会留下继续做事,这个不成问题。现在就看我们上哪里搞那么多的面了!”
“这一带人重米不喜面食,收米的多,收麦的可寥寥无几。”蔡管家思忖片刻抬起头来问寿礼:“老爷还记得去年和我提过,镇上要卖磨坊的那个陈新奎家么?”
“记得,对呀他家收麦!”寿礼眼睛一亮,因为想起陈新奎祖父辈就是往河南倒腾面粉,吃差价发家的。“倒不知道他家还做不做了,从陈新奎殁后听说是他嫂子主事?”
“唉,陈新奎才当家两年就没了,也不是个有福的。如今他嫂子撑着这一家子,也不知是前世哪辈子作孽,兄弟两个却都是短命。”老蔡说着叹口气:
“可怜陈家大嫂一个人,带她那个病秧子的儿子还要照看生意,真是命苦!”
寿礼心里打了个疑问却没说出来,接着方才的由头道:
“只怕她家如今改行了,或者没那么多存货?自从老大去后咱家就没和他们有往来,不大清楚情况呵。”
“改行不会,规模缩小倒是真的。”陈景忽然又开口,弄得大家一愣。
“你怎么知道?”
“我老大洪琳在陈家磨坊里做学徒,还差一年出师。都是听孩子回家来时说的。
据说陈家兄弟一死,镇上都传说她家有妖气,陈嫂儿子是被妖怪缠了。所以人都不敢再和她家来往,连门口都绕着走。许多以前的老客户也被别家揽过去了。”
“哼,我看多半就是周家那个老妖怪搞的鬼!”老郑忽然想起陈、周两家是亲戚,忙捂住嘴巴扭过脸去假装咳嗽,心里骂自己今日话多。
“她家原本是这附近做小麦、白面生意第一家,我听老太爷在世时说陈家曾几乎将本县小麦生意垄断。现在看来物是人非?”
寿礼很快做出了自己的决定:“我明天一早去周家桥,先和陈家大嫂谈谈再说。”
“等等,她娘两个现在不在周家桥住了。”陈景插进来说。
“哦?这又为什么?”
“话传得太邪,呆不住呗。那边的铺子交给秦掌柜守着,她们母子搬到了高塘,那边店里的尤掌柜帮她们买下铺面旁一个小院子,年初开始就在那里住。”
“这么说反倒近了?”陈寿礼觉得自己更有把握:“就去高塘!不过,老蔡,你这边不能闲着,看看咱们能搞到多少粮食先集中过来,有面的话让女人们赶着做。
这件事我让夫人来挑头。陈景准备地方、家伙和炉灶,调拨人手。货源我来办!”
“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