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年幼,记性不是很好,很多细节都忘记了。”
“只记得当时父亲带兵浩浩荡荡南下,行军路过一处峡谷时,南疆的军队突然出现在山上的高地放箭围剿,父亲带兵奋力抵抗,他告诉母亲军中出了叛徒,让亲兵护送我和母亲离开,我当时不知所措被母亲抱着离开了战场,直到父亲死讯传来,我才能回神记起父亲说过的话,虽然不知父亲所说是谁,但我定找出当年背叛父亲的人。”
他抬头,握着那把钥匙的手掌更紧了,但其实……他是看着父亲死的。
乱军之中,烽火狼烟。
军中的兵士在漫天箭羽之下如同被收割的麦秸一般一波波倒下。
在凄厉的呻吟声中,他们的手臂、小腿,盔甲没能护住的地方都插满了箭羽,箭羽之上染着的鲜血绯红。
曾经活生生站在眼前的人,在倾泻的箭羽下都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他被母亲抱在怀中,那时他在军中一个非常亲近的叔父,策马而来停在他身边,叔父将头上的头盔取下一把摁在了他的头上。
他记得那铁做的头盔戴在头上非常沉重,记得叔父策马而来又策马冲进乱军之中,记得他冲向的地方,父亲奋力挥剑抵挡着箭雨。
在一抹鲜红穿透父亲的软甲之时,父亲看向了他,狼烟和沙尘没能模糊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挣得明亮,泪水清洗着吹进眼眶的灰尘,他看到父亲转头,那一双如鹰犀利掺杂着愤怒的眸子在那一刻又染上了一抹自责和无可奈何。
父亲看着他,无数的情绪交杂,却只在最后倒下之时只冲着他吼出了一个字:“走!”
父亲虽是军武中人,但并不像那些常见的武将形象,没有膀大腰圆,没有凶神恶煞。
相反,站在一群肌肉虬结的武将中,父亲是个总喜欢穿着青衫,看上去有些清瘦儒雅的青年,他是个儒将。
父亲礼贤下士,赏罚分明,从不居功。
世人说,定北王爷军令如山,在北境沙场一声令下无人不从,谢骁将军却是谈笑风生间,统御二十万南军。
那日亲兵护送他和母亲离开杀出重围,并不像高山一般、却仍旧护在身前的那个高大身影终归是倒下了。
他再也没能见过父亲。
马革裹尸还,死在围剿下的那些将士,被大梁边关的百姓葬在山头,放眼望去却都是一个个无名的坟头。
山下,被血染红的河流上,飘着一盏盏大梁百姓为将士点的长明灯。
愿他们如生前的盛世一样灯火辉煌。
先帝顾念父亲生前战功,为其风光大葬,可是谁人又知道,那从城门抬出去的棺材中,根本没有父亲的尸首。
他死在乱军中,最后尸体去了何处无人知晓,究竟是被敌军当作功劳带回了南疆,还是那场惨烈的围剿下,被屠杀的没了样子,谁也不敢认。
如此惨状,还是曾经那个谈笑风生的谢将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