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推荐BGM：白梦之茧～Rido il passato～】

路明非做了一个漫长却又转瞬即逝的梦。

初步侵入安稳梦境的是一场无始无终的坠落。他自群星闪耀的高天堕入凡尘，逾越大气、云层和永夜，直抵奇观嶙峋的亘古纪元。

他看见贯穿天河的金属之柱，纹刻其上的闪烁密语通晓过去、现在和未来。

他看见高坐于乌拉尔山顶的庞然之物，那是漆黑的王，屹立酷寒白雪之上，展开的膜翼遮天蔽日。

路明非第一次看到名为“尼德霍格”的个体的真容。

纵使梦境模糊了他的神志，路明非却依旧下意识地向滔天龙影迈出了脚步。

但是他没能做到，他无法前进。

路明非低头，一柄萦绕着奇诡流光的古奥长矛正牢牢地钉在自己的胸口。

不，那是一柄长矛吗？较之刺杀敌人的长柄武器，眼前的锐利之物更像是某人随手撷取的一节树枝。

可笑的是这区区一根树枝，却死死地限制住了路明非的一切行动。

路明非试着扭动上身，起码能调节一下被钉死的角度。

不料仅仅是挣扎一瞬，自左胸深处迸发的彻骨痛苦便闪电般蔓延全身。

“呃啊啊啊啊啊！”

痛楚之间，眼前的迷雾尽数散去。路明非这才看见自己所处的位置。

这是一所被白银和绿藤粉饰的出世之城。

如同神话中的救世主，路明非被钉在城池中央祭台的十字架上，终日忍受着乌拉尔山吹拂而来的寒风。

恍惚间他看见祭台上转瞬即逝的幻影们。那些人影有时只是路过，有时则是聚集成群，擅自在十字架下执行什么仪式。

仿佛是旧日时光不断在他眼中重现。

麻木间，路明非忽然想，自己到底在这个梦中被钉了多久呢？

他只记得乌拉尔山脚下的雪下了又化，城池中的子民从兽形占多到人龙参半，再到一切被战火焚毁，再重建。

终于在城池不知第几次焚毁后，再无人来清理废墟。

“嚓，嚓。”

他突然听到踏上积雪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轻而柔弱，它的主人若不是无比羸弱，就是年纪尚小。

“嚓、嚓、嚓。”

比那些虚影更加凝实的身姿由远而近。

不，那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吗？

他踏出的每一步都破碎了白日梦般的虚无感，宛如故事结局的情节那样令人印象深刻。

“嚓、嚓、嚓、嚓。”

在漫长守候的尽头，路明非看到了一个披着老旧长袍的单薄身影向自己走来。

那人艰难地穿行在极北的雪暴中，处处结疤、伤痕累累的赤脚毫不顾忌地踩上碎石，好似跨越一整个世界般遥远的距离而来。

路明非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就知道你没死。毕竟能杀死...的，只有...。”

稚嫩的童音被随风划过的飞雪抹去了些许，但路明非还是认出了他。

清秀的男孩摘下兜帽，仰面看向被冰封于山岳般巨大的冰棱中的十字架，露出一个迟到多年的熟悉笑容。

“我找到你了，哥哥。”

路明非已经无法回应他的呼唤了。旷日持久的冰封剥夺了他言语的能力，却没能冷冻住他的滚滚热泪。

好似持续千万年之久的折磨如梦境将醒般摇晃起来。

变幻莫测的记忆碎片风暴般闪现在眼前。

“老公，你确定要收养他吗？”一个沉稳的女声说。

“我无法轻易地放弃一条幼年的生命。”略带沧桑的男声紧接着响起。

“哪怕他的存在可能颠覆我们努力过的一切？”

没有回应。

男声下一次响起，却不是为了回应妻子的质疑。

“我姓路，那你也跟着我姓路吧。”

虚无的手拂过他的面颊，那是父亲正在抚摸孩子的面容。

“世事无常，历史的风暴点将至。我不奢求你拯救一切，只希望你能明辨是非。”

“就给你起名叫路明非。”

风雪再现，刮走了零散的记忆片段。那孩子仍然站在冰棱组成的间隔之后，但路明非的意识开始模糊了。

他意识到这将是此次相会的终点，不由得奋力挣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