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不行!”
成辛以的眼睛几乎渗出火星来,又要往前冲。
高相国这次是真的急了。
再这么闹下去,事态真的会超出他控制能力之外,他真的会保不住这小子的。
“成辛以我警告你最后一遍!你只是她男朋友而已,你不是直系亲属,别说她现在是完全行为能力人,就算她需要监护人替她发言,那也是夫妻、父母、祖父母来做的事,还远远轮不到你!你根本没资格替她说行还是不行!你给我滚出去!”
年轻小伙子双目猩红,丝毫不退。
“不行!”
那位被揍掉了门牙的贾博士又开始尖叫,因为发现自己的蒜头鼻开始流血。高相国又气又急,直犯耳鸣,一时血压都高了,但无论如何得保住最后一道底线,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小子被脱警服。他只好破釜沉舟搬出最后一个办法。
“成辛以你给我听好!从现在开始,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和你的警号!永远不准碰这桩案子一天!你给我记住!这个案子,‘7·26’这一系列案子的所有材料,任何一个字、任何一张照片,你都永远不准看一眼!你听懂了吗!”
这不是警队明文规定的惩治手段,乍一听不合规矩,好似也无甚威慑力,大概也说服不了贾纶。但这是高相国让成辛以冷静下来的最后一个办法。高相国为人师,好歹了解成辛以,就算再急再疯,这小子也该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个别警号永久性剥夺个案权限,系统内部单向封锁,终身禁查禁阅,就意味着不论日后发生什么,就算这案子一直侦破不了、或者有其他刑警查错了、抓错了、犯了什么纪律错误,成辛以也什么都不会知道、什么都无法干涉、无权知晓任何内情,更永远不可能参与任何调查。这是他能想到对在职警员最严重的惩罚了,相当于直接关闭了他的一切可能性,封住了所有后路。可贾专家还在尖着嗓子怒嚎,除此之外,高相国再无其他办法能保得住他。
就在这时,门又一次被推开。
屋内的争执再次被打断。
是一个气质清冷的中年女人,一身干练的职业装,长发浓密、面容姣好,但神情异常冷漠,看起来大约四十出头的年纪。
女人看了一圈屋内人的各色神情,目光最终锁定在高相国身上,递上整整齐齐一沓大约十几张纸。
“这是她目前可以提供的全部线索。”
“她说这是她记忆中的全部景象,已经按照先后顺序编了号,但具体时间她记不清,因为当时没有戴表,她只记得——”女人亮了亮另一张纸上的字。
“——雪一直在下。”
高相国接过来,不由一怔。
是一沓黑白素描铅笔画。
一共大概十几张,用的都是最普通的粗铅笔,笔迹依然微微颤抖,但看得出这姑娘画功非常扎实老练,线条厚重,杂乱但有序,光影对比清晰明白,完全不需任何文字讲解,就已经可以很清楚地看出画中是案发的市民公园,路灯、树、路口指示牌、雪地……一幅接着一幅,按编号排序,就像小时候玩过的翻页动画书,每一幅连在一起,连点成线,竟然就是这姑娘的视角下、从公园入口一路到尸体被发现的地点的全部景象。
而最后一幅,是极低的视角——高相国猜测这时她甚至可能已被凶手击中头部倒地,大概是昏迷之前最后一丝记忆——几乎平行视角的尸体陈列形态,甚至还有凶手从现场逃窜时所穿鞋子的侧影形状——是深色马丁靴状的鞋,鞋跟稍厚些,旁边竟还标了对照的比例尺,这就意味着,凶手的足长很可能已经能够推算出来了,据高相国所知,这是前几起案件中都没能掌握的信息。
如果这姑娘记忆没出问题,这确实是非常重要的线索。但……
高相国挪了挪身子,背朝成辛以,不动声色挡住后者的视线。
每幅画上都有大块大块的润湿,最后一幅最多,几乎全被浸透了,明显是那姑娘在竭力回忆的过程中因为情绪多次崩溃而遗留在纸张上的眼泪。
唉……都不容易啊……
肯定是他们这边吵闹的声音太大,那姑娘也是刑侦专业出身,神志恢复了清醒,即便状态欠佳,但也必然不难猜出这帮刑警是想找她做笔录了解情况。
但他没说什么,只把素描画递给承办刑警,众刑警忙接过来。高相国转而问那女人。
“您是方清月的母亲?”
“是。”
“感谢您理解我们工作。”
女人面色冷淡继续开口,语气凌厉干练。
“她说她能提供的只有这么多,就算你们坚持非要当面去问,也不会再有更多的答案。这些都是她自己坚持要画的,但在整个过程里她情绪非常不稳定,崩溃了很多次,是否会因此造成更严重的精神损伤还未知。你们也听到医生的意见了,她需要多休息,保守治疗,尽量避免再受刺激。你们先看一下吧,如果事态紧急,也许这里面能有些帮助破案的线索。”
贾专家一眼都没看那些画,闻言只嫌恶鄙夷地哼了一声,但碰到成辛以的目光之后又瑟缩了一下,半怒半畏、骂骂咧咧走出了办公室,兀自找护士帮忙处理伤口去了。几个年轻刑警忙跟上去。
那女人丝毫没理会,眼皮都没眨一下,只冲成辛以扬了扬头。
“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