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空荡,几个护士被叫去给那个该死的胖子紧急处理伤口,占用的那间房门虚掩着,能听到从中传出龇牙咧嘴哀嚎叫痛的声音。但成辛以早就没心情再理会。
当时一堆人挤在前面,他只虚看了一眼方清月的素描,看不清是什么内容,但却看到了泪渍。他的心疼到发麻。
方阿姨走在前面,步伐沉稳飞快,他一言不发跟在后面。一直走到接待台,方阿姨问值班护士要了医用镊子、纱布和消毒酒精,又继续走下楼。
一楼东侧有个可供住院病人散步透风的露天庭院,方阿姨走到空闲的圆台休憩处,冲他扬扬手。
“坐下。”
成辛以看了看那张和方清月有四分相似、六分神似的面容,乖乖听话,背对着对方坐了下来。
后颈传来一阵冰凉的刺痛,是方阿姨用镊子精准地夹出了在他脖子后面嵌了两天的玻璃碎渣。一粒,紧接着又是一粒,再一粒,动作快准狠,令他想起以前看过方清月替人处理伤口的模样——面无表情,精简干练,手腕稳如磐石,像个技术高超的冷漠杀手。
疼痛令眼眶逐渐发烫,他张开嘴巴,听到自己喉咙沙哑,像一条狼狈僵硬的响尾蛇,开始对她妈妈道歉,但声音嘶哑难听,不住颤抖。
……
如果他没有让刚受过袭击的她离开他的视线,如果他没有跟贺暄恋战,早一秒钟停手,只需要早一秒钟,去顾她,就能及时拉住她,就不会让她的头受到第二次跌伤,就不会让她患上失语症……
如果他没有去出差,如果他能一直陪着她,她就不会独自面对骆曦曦,他甚至不知道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骆曦曦会被杀,为什么她也会被袭击、昏迷在案发现场……
如果他那天晚上没有同意她的不追究,坚持当时就去立案,把骆曦曦拘传讯问,哪怕只扣留在队里二十四小时,也许就不会让凶手有机可趁,就能保住她一命,不会发生后来的事,那方清月就不会躲他的手、不会在初初睁开眼、见到他的第一秒,下意识闭上眼转过头去,泪水流速更快……
她不想见到他,她在抗拒他。她醒来不足几小时,但他的直觉已经得到了这种惊恐的认知,甚至是在明白原因之前。
是因为骆曦曦么?因为她死了,所以她在怪他么?
还是她在怪自己?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
“不怪你。”
他听到方阿姨在身后平静出声,冰凉的酒精棉抵在他的皮肤上。
“其实她现在最需要的人就是你。”
他愣了愣。
她需要他么?可他还以为她抗拒见到他。
方阿姨继续道。
“她需要你冷静,需要你理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冲动暴躁,自己给自己招惹祸事。你要先照顾好你自己,才能照顾好她。”
成辛以艰难吞咽口水,途经的每一寸神经又涩又苦。
酒精棉离开皮肤,接下来是贴布,同样是精准无疑、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力道和角度。方阿姨又道。
“我也需要你帮忙,可以吗?”
他沙哑着答可以。
“我需要你回你们的住处,帮我把她的过敏药和哮喘药拿来,虽然医院也可以开同类药,但现在是特殊时期,还是得备着她平时用惯的药,我才更放心。还有她的换洗衣物、其他住院需要的生活用品。你一个人可以吗?”
成辛以用力点头。
“你记住,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要记住。”
身后的声音方向起了些微变化,他看向无力软弱的阳光透落在前方地面的影子,能看到方阿姨抬起了头,望向了天际,轻轻开口。
“除了生死,都不是大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