姮芳离开蓊蔼山房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心惊肉跳、魂不守舍,一觉醒来摸摸小脖子,脑袋还长在上面这才放心。
香蒲小心翼翼问:“小姐,你还要出门么?”
“不出去,我哪儿都不去。”姮芳是真的怕了,在权贵面前被当做草芥的滋味不好受,被那鸟铳对着的滋味更不好受。
况且她早就对陆翧没了想法,只要能好好活着,谁没事去纠缠这样的活阎王!
可惜香蒲并没有相信她的保证,她还是联系了三婶一家,“小姐如此散漫,将来怎么好嫁人。”
“曲公是大义之人,只是这带孩子的学问大着呢,不是池塘边的鸭子赶下水就完事的。”三婶说话话糙理不糙,得亏现在年纪还小,抛头露脸的也没人说闲话,再长个一二岁,那就真是能戳戳的体无完肤了,“这没娘的女儿家,婆家规矩挑得更厉害。”
“可不是么,姑娘家没了娘,天生就矮人一截。”香蒲深感忧虑,“铜山也带过几次信来,催促着将两家的债给清偿了,以后见了面还是亲家。”
骆三婶摸着良心说:“见了面还是亲家是不可能咯,只能见提着影戏人子上场——好歹别戳破这层纸。”
于是在姮芳猝不及防的时候,骆德昌亲自来洪武坊,要将她接回去。“姮芳,你来南京怎可叨扰外祖父,父亲那里虽不宽敞,但也是能住得下的。”她看出父亲不住搓手,显得很不自在,可人到底是来了,没道理继续赖在外祖父这儿了。
“我得去和阿公道别。”曲九畴始终避着不见,只是不肯原谅骆德昌。但他心里也明白,姮芳跟着自己学不了规矩,永远只能是武夫的孙女。
“这是我一早让秦松去银铺熔的,回头拿着傍身,别让你那倒霉爹知道。”以前就听秦松说过,曲九畴的积蓄都给了锦娘做陪嫁,自己的宅子还是郑大人给赠的,如今两锭大元宝沉甸甸的,用碎银子销熔而成,怕是他这几年从牙缝里省下来的。
“这银锭太大了,您先帮我存着吧。”姮芳不肯收下,于是婉转道,“真的,我这人稀里糊涂的,容易丢东西。”
“也好,等你以后出嫁了,阿公再给你攒一副好嫁妆。”
三叔陪着骆德昌来接姮芳,虽然翁婿二人还是僵着,但看在小姮芳的面子上,谁都没有越雷池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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姮芳来到了位于西长安街的通政司公廨,屋子是意料之中的凌乱邋遢,青荇一个书僮怎么可能将所有事打理好。
“小姐对不住,西厢是收拾出来了,可芦席、夏帐还没铺设好。”
“没事,香蒲她们不是来了么。”
香蒲把从洪武坊带来的无漏碧纱帐铺好,四角乃至床罩都遮挡得严严实实,再将凉簟用温水揩过,凉荫荫的好不舒服。
“这法子好,不如香蒲姐姐也帮老爷铺一床?”
香蒲哂笑道:“可不敢当,不若请那月娘过来,拾掇得跟新家似的。”
“香蒲姐姐乱说。”
“我是乱说,你就瞎听呗。”纵然是隐晦的嘲弄,姮芳也能听出这段时日爹爹可没干闲着,惹出的风流韵事当是不少。只是这月娘似乎不是什么正经出身,颇有无媒苟合的意味。
她心里已经没什么难受或惊讶了,世上有不偷腥的鱼,却没有不偷腥的猫,这话似乎是饶玉姑姑交代她的,一直被姮芳奉为圭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