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夜里,纵然有香蒲铺的凉簟,也翻来覆去睡不好,“小姐这是择席么?”
“嗯,香蒲,你会想铜山么?”
“约莫是想的吧。”人要是没了根,在哪儿都有寓客的感觉,可怜小姐东搬西挪的,从铜山到昇平桥,从昇平桥到洪武坊,现在又从洪武坊到了西长安街,有家也似没有家。
一夜择席后,难得香蒲也起身迟了,去了厨房一看,别说生灶了,锅沿上一抹全是灰,连昨晚卤的一盘牛舌都放馊了。
“这残茶剩饭的,都不用井水窨着么?再不济也得罩个纱橱吧,这宅子里就没个会干活的人。”瑛姑去打了井水来,饭甑菜锅洗涮干净,终于是能燎薪开伙了。
“好歹能糊弄上口粥饭了,也不知骆二爷以往是怎么凑合过日子的。”
骆德昌是完全不事庖厨的人,身边的书僮也不会,所以才每日巴巴去到隔壁斛斗巷的寡妇月娘家去蹭饭。
瑛姑去斛斗巷看过,月娘开了一汤饼摊儿,素包子和月牙扁食卖的最好,人长得泛泛,但胜在浓妆艳抹,捯饬出几分姿色。“这算什么玩意,烂菜帮子也能做馅了。”
姮芳装作没听懂,也没有去斛斗巷一探究竟的欲望,只是平静的交待香蒲,有哪些东西需要采购置办,就算住不了多少日子,好歹也得住的顺畅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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瑛姑又去大功坊添置了栉梳、铜盆、香胰子之类物件,骆德昌以为是曲九畴给的银子,也没多加询问,还想着暂时是不用单独给姮芳开支月例了。
骆德昌很是愉悦地对姮芳说:“明日随为父出门赴宴。”
“胡大人如今任南京户部郎中,一来就宴请同僚,为父是他同乡邑子,自然也是敬如上宾。”看着闺女一脸疑惑,骆德昌又狠狠夸耀了一番,好似自己与胡大人又多么深厚的情谊,“胡大人在徐州时,与我来往不多,可在云龙书院却有过数面之缘。”
“原来是那个胡同知啊……”胡大人府上可都是相当厉害的主儿,将踩低捧高、趋炎附势演绎的出神入化,这样的一家子能将骆德昌奉为上宾?怕都是他自己的臆想吧。
尤其是那个胡静贞,矫揉造作就挂在脸上,还指着旁人都看不出来。
姮芳正想托病不去,那胡静贞居然派人送了帖子来,说自己初来金陵,没有什么相熟的闺中密友,得知姮芳居然也在此地,心中欢喜,以后常来常往作那知心的姊妹云云。
随帖子送来的还有一盒子敷面的蛤粉,香粉细腻白滑,比一般的铅粉贵几分,“小姐皮肤正嫩着呢,哪儿需要胭脂水粉涂抹。”
“我看也是,香蒲,这粉还是你用着吧。”所谓拿人手短,姮芳即使不用这蛤粉,也不好推辞不去了,“再把我那身浣花锦的袄裙翻出来。”
“那身袄裙也太素净了,玉涡色梅花点,半点不出彩。”
姮芳苦笑:“除了那一身袄裙,别的都有些短小了。”
香蒲才察觉小姐的身量窜高了不少,只是骨骼一如既往的廋,所以看得不大明显,“都是奴婢怠忽,我这就去找裁缝赶制几套新衣裳。”
“不用,那旧的改改也能穿。”姮芳记得这几年拔高很快,害怕才做了衣裳又得重新改过,可香蒲死活不依,“我娘以前告诉过我,姑娘家不能委屈巴巴的养大,以后才不会一碗秈粟饭就给骗走。”
女子未出嫁,韫玉值千金,这个道理曲氏没有教诲给她,却是从丫鬟口里吐露,也是失恃之人才能体会到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