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暮道:“这么说来,那庄子主人竟是神农派的人物了?”
张飞点了点头道:“正是。”
施暮哼声道:“神农派的狗贼,我施暮便是死了,也不去求他们,师伯,这西湖我不去了。”
张飞摸了摸施暮脑袋道:“傻孩子,你道神农派各个都是坏人吗?想当年张仲景医师妙手回春,救了多少穷苦百姓,神农派虽有几个不肖子孙,却也不全然尽是啊。”
施暮道:“这么说,这庄子主人是个好人咯?”
张飞心头一愕,道:“这……这庄子主人性子古怪,虽然有些邪气,却不可与张行之众人同日而语,暮儿,你此番前去话语间当谦恭一些,还有,万万不可提及我和神剑派之事。”
施暮不舍道:“师伯,你同我一起去吧。”
张飞道:“傻孩子,师伯都和你说了不可提及我的姓名,怎么还能同你一起去呢?倘若此人见到了我,断然不会给你医治,那我神剑派从此便绝后了。”
施暮没好气道:“哼,这人这么看不起我神剑派,我施暮可不去求他,他要给我医治那便医治,不给我医治我也不稀罕。”
张飞叹了口气道:“什么看的起看不起的?承蒙她看得起我老头子,老头子这生着实对不起她啊,罢了,罢了。”
施暮奇道:“师伯,你和这庄主有什么过节吗?”
张飞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暮儿,此中原委你也不必知晓,现下我传你真气,明日一早便下山吧,师伯会在暗中跟随你的。”
说着点了施暮胸口几处大穴,右手二指点在施暮气海穴上,运起功来。
次日一早,两人早早下山,向北而去,施暮自到得武夷山已有大半年之久,今日首次下山,早早跑在前头,直似个幼年孩童一般,心中畅快自也不必多说了。
翠衣女子摆手道:“佳客到访,何言劳顿,琳儿,快去把我的瑶琴捧来。”
灰衣女子应声去了,施暮拱手道:“施暮远来造访,实是鲁莽,还请当面叩见庄主以示歉疚。”
翠衣女子轻声道:“公子何出此言,公子你谦恭有礼,实有君子之风,何来罪过?”忽听灰衣女子欢声道:“小姐,琴拿来啦。”
翠衣女子回身接过瑶琴,放在院中石桌上,敛衽柔声道:“山野之地无丝竹,胡乱拨弄公子莫要见笑。”
施暮赶忙还礼道:“小姐你过谦了,得听小姐雅奏,实属幸事。”
只见翠衣女子双手轻轻搭在琴上,轻拨琴弦,柔声唱到:“有车邻邻,有马白颠。未见君子,寺人之令。阪有漆,隰有栗。既见君子,并坐鼓瑟。
今者不乐,逝者其耋。阪有桑,隰有杨。既见君子,并坐鼓簧。今者不乐,逝者其亡。”一曲终了,怔怔的看着桂花,不再言语。
施暮自幼同奶奶生活,听闻琴声时日长久,此时听翠衣女子弹奏,虽不知曲子何意,却也听出了点头绪,和声道:“小姐,你有什么不快活吗?为何这般凄楚?”
翠衣女子身子一震,柔声道:“公子懂琴?”
施暮摇首笑道:“我不懂琴,只不过我时常听我奶奶弹琴,她弹琴时便同你这般的神情。我听得多了,自当听得明白了。
翠衣女子淡淡一笑,随即叹息道:“这首曲子是《诗经》中的《车邻》,是说人生短促,相知之人极少,此刻两人相知,转眼便同归黄土,今日我看得桂花,不由想起家严和家慈,倘若两人相知,世上的时日再是短促,却也是万分久长。”
忽觉如此述说于一陌生男子实是不妥,低头道:“小女子胡乱说说,公子可莫要见笑。”
施暮叹道:“我奶奶便是如此,她虽有六十多岁年纪却时常惦记着她的情郎,得知他死了,便也自尽身亡,我昔日却还不明白,今日听小姐说了,似乎也懂了。”
翠衣女子奇道:“哦?怎地会有此事?”
施暮叹了口气,将奶奶的故事说了。翠衣女子听罢,柔声道:“施奶奶有情有义,虽然身死,却终得眷属,却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只见其眸若秋水,流入出欣羡的神色。
施暮道:“小姐精通乐礼,在下着实佩服,在下昔日尝闻奶奶所言,这瑶琴乃是古时晋国大夫俞伯牙之物,因其知音亡故,故摔琴以谢之音,今者如何到了小姐手中呢?”
翠衣女子道:“小女子胡乱弹奏,倒让公子见笑了,实不相瞒,这瑶琴虽与俞大夫宝琴同名,所抒情义实则却有天壤之别。”
只见其眼观桂花,柔声道:“这张琴是我爹爹送于我妈妈的,爹爹妈妈在此间相遇,以琴相知,爹爹爱惜妈妈,便命能工巧匠做了此琴赠于妈妈,为叙知音之谊,便将此琴取名为“瑶琴”。”
施暮道:“想来这琴定是极其珍贵之物了。”
翠衣女子道:“可不是,昔日俞大夫取梧桐之木,送长流水之中,浸七十二日,按七十二候之数。取为阴干,选良时吉日,用高手匠人刘子奇做成乐器。爹爹为妈妈所做之琴所未如此,却也有七七四十九日之功。”
施暮道:“原来如此,我曾听闻梧桐乃树中之良材,夺造化之精气,令堂竟将此宝物赠于小姐,足见令堂之爱惜了。既至宝庄,还请小姐代为引荐,好让在下拜见。”
翠衣女子叹了口气道:“公子博闻强识,小女子佩服,实不相瞒,家慈已然不再人世,家严伤心欲绝,不久前也……。”
施暮见其伤心容貌,楚楚可怜,心下不忍,躬身道:“在下口没遮拦,徒惹小姐伤心,切莫怪罪。”
翠衣女子忙弯腰扶起施暮道:“公子切莫如此,生死有命,与公子有何干系。”
施暮抬起头来,两人目光相触,只觉外事外物皆尽止息,双方眼中只有彼此。只见翠衣女子面带桃红,侧首吟道:“合意客来心不厌,知音人听话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