励王一案的结果传至西境,安远军上下一片哗然,皆认为皇上对励王和于同的惩罚轻了,闹着要魏虎将军上奏陈情。
魏虎替皇上盯梢老侯爷多年,决然不能忤逆皇上,但多年来老侯爷兢兢业业,没有任何瑕疵,魏虎本人,也为老侯爷所折服,真心实意地忠心于他,当年老侯爷惨死的样子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对于励王和于同,他怎能不恨?左右为难的他此刻只能独自痛心地躲在府中喝酒,吩咐曹德友去安抚将士们的情绪。
曹德友不是安远军的老人儿,说话根本不顶用,代表将士们来的几个将军将曹德友团团围住,曹德友嘴巴都说得快破皮了,这事儿办不好,安远军再乱起来,可是不得了,皇上定是要揪住这个借口,直接给安远军都一并办了。
情急之下,曹德友想到了手里于同的那封信,小侯爷至今也没有再给他任何指示,或许可以用来为于同加罪,安抚一下将士们的情绪。
于是曹德友说:“各位将军,稍安勿躁,魏将军此刻也是与大家一样的心情,待魏将军心情平复,一定会向皇上上奏,我保证,绝不会让残害老侯爷之人逍遥于世。”
待诸位将军散去,曹德友走到魏虎的桌边坐下,把于同写给姚胜利的信推了过去。魏虎疑惑地拿起信件,拆开,看完,“啪”一声扣在了桌上,他与于同共事多年,他认得于同的字迹,问:“你这信哪儿来的?”
“之前严查往来军中信件的时候查到的。”曹德友回。
“从姚胜利那儿?”
“不是,当时送往军中的信不都要先查验么,民驿送过来的,还没到军中。”
“哦,那就好。没想到于同这厮竟然如此阴毒,自己做了对不起老侯爷的事儿,还要诬陷皇上与我,亏我还觉得是自己小心眼儿误会了他。”魏虎气得站起身,来回踱步说。
“不如,我们将此信呈上去吧。”曹德友轻声说。
“皇上如今已经下了旨,认定于同有功,免了死罪,我们这么做怕是不太地道。”魏虎抿了一口酒,说:“况且,这信毕竟没送出去,对我倒是没什么影响,我气归气,不至于。”
“可是倘若将军不管,将士们怨气难消,只怕安远军要乱,这样,不是正中于同下怀?”
“这……”
“此事我去办吧。”
事关安远军安稳,魏虎不敢大意,曹德友既然说自己办,那便交予他,魏虎只应了一声“嗯”。于是,曹德友写了一道折子,与于同的密信一并递了上去。
皇上收到曹德友的折子后,十分生气,自己力排众议将魏虎扶上安远军统领的位置,这些年自己才能对安远军稍稍放心些,这于同居然还想挑起安远军与魏虎及朝廷的矛盾,还真是胆大妄为。为了慎重起见,沈易安还是命人找了于同的笔迹来比对了一番。
然而如何再给于同加罪,皇上犯了难。自己答应要留于同一命,至于励王,那是自己的儿子,已经被贬为平民,让他活着是底线。思来想去,沈易安决定派人暗杀于同,等于同一死,自己再下旨重赏安远军,兴许就没人盯着沈严了。
已经在北疆赴任的于同,虽然被连降三级差不多快成普通士兵了,但是因为了却了心中的担子,过的虽苦却惬意。他从永乐出发时,温以仁还代小侯爷去为他送了行,重罪在身,大家都敬而远之,温先生能来相送,他心中别提多感激。可是轻松日子没过多久,一天夜间他刚换班休息,就被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袭击了。好在于同反应迅速,逃了出来,躲过一劫。敢在军中对其下杀手,于同想也知道不是普通人。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不敢回军中,于同干脆直接回了永乐,他要把幕后指使的人干掉。
在永乐跟踪了沈严几日,于同心中的不忿越发的重,即使已经被贬为平民,沈严仍有自己的宅子,有下人伺候,衣食行皆是普通人无法企及,虽然地方偏僻了些,那也是出于对他的保护。于同伏在墙头,心间满是恨意,同为罪人,原来只有自己在受过。
等到天黑,于同偷偷跳进院子,溜进了沈严的房间,一片黑暗中,摸索到了床边,见沈严睡得正酣,他丝毫不犹豫,提起匕首直插其心脏。沈严被扎的直吐鲜血,勉强撑起上身,一手抓着床帘,一手伸出想要抓住凶手,他死死盯着黑暗中的于同,憋了半天,终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就断了气。
扯落的床帘缓缓盖住沈严,血从帘下迅速渗上来,在隐隐的月光下显出浓浓的黑色。于同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喃喃道:“你不仅骗我,还杀了我两次,要不是你,老侯爷还活着,我也还能光明正大的做个人!今日都是你逼我的!”。床柱塌落的声音,惊动了门外的人,几个侍从从外面冲了进来,一把将于同反扣住。于同也不反抗,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床,盯着沈严。
一大早还未上朝,沈严被于同杀害的消息就传进了皇宫。彼时沈易安正立在谨兰宫的殿中间,等着德妃帮他更衣。门外的李培忽得冲进来,“噗通”跪地,吓了沈易安一跳,还未等他责备,李培开口道:“皇上,励王……哦……大皇子没了。”
沈易安和德妃一下子呆住了,德妃见皇上半晌没反应,问到:“怎么没的?”
“昨儿个夜半被于副尉给害了!”李培声音颤抖,既惊恐又伤心。
“于同!于同!”沈易安咬牙切齿地默念道,然后突然大吼一声:“把于同给朕抓来,朕要砍了他!”
“人已经在大理寺了,老奴这就去请王大人把人提上来。”李培说完转身就往出跑,沈易安一把抓过德妃手里还未给他穿上的龙袍自己披上,德妃赶忙给他系好腰带,沈易安二话不说就朝着勤政殿走去,出殿门时,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不一会儿,王传章大人带着两名侍卫押着于同就到了勤政殿。沈易安看着被铁链牢牢栓着的于同,气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王传章见皇上如此,先行向皇上汇报说:“罪犯于同带到,他杀害大皇子一事人证物证俱全,于同到了大理寺后,对自己的罪行也是供认不讳,现已签字画押,按律,当斩。还请皇上过目。”王传章将于同的认罪书递出,李培接过去准备交给皇上,皇上却摆了摆手,没有接。于同会突然行凶,是因为什么,沈易安此时心中再清楚不过,认罪书怎么写都不重要了。
“带下去吧,按律法处置。”提来了于同,沈易安却从始至终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于同被押下去的时候,回过头,瞅着沈易安,嘴角竟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于同刚刚被带走,得到消息的张贵妃便从合欢宫一路跑进了勤政殿,不仅披头散发,甚至连鞋子都没有穿。见到皇上,就歇斯底里起来:“你说你会留严儿一命,他怎么就死了呢?是你没有保护好他,你骗了我!亏你还是他的父皇,你不配!”
李培见张贵妃这个样子,赶紧着几个侍婢去阻拦,可是张贵妃不停的大喊大叫挣扎不已,弄得几个侍婢也不好下手,隔着龙案,沈易安就这么与张贵妃四目相对。“李培,叫侍卫来将张贵妃带回去,宣太医,张贵妃病了,以后就让她在合欢宫待着,别再出来了。”从此以后,合欢宫日日都有哭声传出,偶尔还有叫骂声,唱曲儿声,宫里的人皆说贵妃得了失心疯,但谁也没有再见过她。
送走了张贵妃,沈易安疲惫不已,以身体不适为由,那日的早朝都取消了。他瘫坐在勤政殿,止不住的难过,本就子嗣寥寥,如今更加单薄,想起过往沈严长大的点点滴滴,这个冷峻的君王泪水顺着面颊淌了下来。“若不是安远军愤愤不平,哪有这么多事,钟离勋呀钟离勋,你都不在了,你的安远军仍在逼迫朕!”沈易安没来由地有些愤恨,忽的又想起了钟离睿手上的那封信,越发好奇钟离勋到底写了些什么。
于同被斩那日,沈昱去了钟离睿府上,贞儿给他们沏好茶便退出了书房。
“于同这事儿,真是想不到。父皇当时都答应了留他一命,哪想到他自己会这么想不开。他应该是恨极了沈严吧!”沈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