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不禁又想起那个梦境来,梦里的那个傻子——虽说他叫傻子,但出的主意却是极妙。只是,梦醒之后,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朱翊钧又蹙起那双淡而稀疏的眉毛,仿佛在努力回忆梦里所发生的一切:“那傻子说他是御马监的,可御马监有叫傻子的内侍?还有他说那薅钱的法子是收什么税来着……怎么就半点记不起来了?”
朱翊钧前前后后思索了半天,就是记不起来,索性放弃,只是这银子问题还是要另寻别的法子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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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九日那场大火,毁了乾清宫和坤宁宫,皇帝朱翊钧着实受了惊,如今来看,虽是虚惊一场,他内心还是多少有些反省之意,觉得这场大火是他自己失德所致。
半月之后,朱翊钧为此下了罪己诏:永怀谴告之殷,实由凉德所致。拊躬自责,震悖弗宁。已痛加悔惩,吁祷郊庙,嘉与海内,勉于维新。兹下罪己之言,共图交儆之实。夫万方之有疾苦,如在朕躬,一人之省咎愆,宜令众喻尚恪恭,以承天戒,成濯袚以分主忧,大法小廉,益谨奉公之节。内宁外谧,期臻至治之庥……并勒令群臣修省。
四月初一,工部题鼎建乾清坤宁宫的方案——一议征逋赋,一议协济,一议开事例,一议铸钱,一议查库料等项,最终还是落在了如何筹钱上。然后从如何筹钱又议到暂停别处工期,俱奉旨先鼎建乾清坤宁二宫云云。
工程重大,经费浩繁,所涉协济、开纳等与别部有关的项事,朱翊钧让工部酌议停当便可如议进行。
五月初一,又诏令各省增派协济银两,只是到了六月初八,因为催的太紧,筹措无策的阁部大臣只好奏请捐俸助工。
说实在,官员这点俸连杯水都算不上,而赵志皋、张位、陈于陛和沈一贯等人充其量表明一个态度而已,没想到陛下竟然允了,赵志皋心中喊苦,要不是囿于文人身份,想来他很愿意骂一句______。
这些日子以来,朱翊钧一直在琢磨如何增收,直到六月二十二日,府军前卫副千户仲春一纸奏请,开矿以助大工,忽然就让他‘茅塞顿开’。
其实开矿非本朝独有,但在洪武十五年就已被禁锢,永不许开,并载入祖训。然而时过境迁,今时不同往日,朱翊钧觉得,目前最好最快的法子也就是打破禁锢,重新启动开矿。
他隐隐觉得,梦境中那个傻子所提的法子,似乎并非是开矿,而是……但他始终记不起来。只是目前情况特殊,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朱翊钧很快准了仲春的奏请,并差户部郎中戴绍科、锦衣卫佥书杨金吾,同原奏仲春一并前往河南开矿。
七月初二,户科给事中程绍上疏,题《直陈开矿利害等事》疏,其中所云:臣犹记得盘查河南南阳二府,见文卷一宗,说嘉靖二十五年七月,奉旨开采矿洞,自那年十月起至三十六年十二月止,每名廪给工食并合用器具铅炭等项,总计费银三万余两,往来夫马之劳,供应之扰,又以数千计。及考矿之所出,才有二万八千五百有奇,是所得不足以偿所费……更有可虑,宛洛之间,矿徒在在而是。
今虽解散,实潜据于深山峻谷,若矿禁一开,势必云集如往日故事,而附近如郧、襄、山、陕、颖、黄、武等处不逞之徒,闻风而来,彼岂肯忍饥束手以就毙乎?诚恐斩木揭竿之患起于中原,万一奸雄作难,乘衅端而为乱首,则腹心受敌,而国家从此多事矣。
这篇奏疏说的是句句在理,言辞恳切,然而朱翊钧却并不想看,他快速浏览一遍,就将奏疏一放,说道:“留中。”
此时才入司礼监任秉笔不久的陈矩自然从了他的意思,再次将臣子的奏疏留中。自打万历十七年,朱翊钧决定不再上朝之始,那些不报、留中的奏疏累积下来怕不是都能塞满紫禁城的一间大屋子了吧。
自从准了仲春的开矿之请,就仿佛是在朱翊钧面前敞开了一个新世界大门,从此卑秩冗僚,下至市井黠桀,皆奋起言利,献谀日至。
朱翊钧亦是‘雄心勃勃’地认真筹划如何能从开矿中获取更多的利益,不但能一举解决重修两殿之所费,从此还能让拮据的财政宽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