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恰逢夏尊宝主动相问,一时红了眼几欲落泪。
又听四周欢声笑语,与她心情格格不入,难免担心惹得他人口舌,只得用帕子遮在脸上垂泪。
紫鹃发现主子有异,连忙屈身在边上温言相劝,生怕贾母和两位夫人有所察觉。
谁知贾宝玉不忍林妹妹哭,便怨夏尊宝的不是:“好好的为何问起林姑父来,瑾二哥真会挑时候。”
当着众人的面,夏尊宝不与他争辩,推说不胜酒力,出屋来到廊下吹风。
没一会儿袭人过来,先赔了个不是,然后递上十两银子,说是宝二爷交代给老师的面礼。
夏尊宝只道无碍,也不接那银子,弄得袭人进退两难。
恰好琥珀出来寻主子,袭人急忙收了银子,原路进屋服侍贾宝玉去了。
“二爷,紫鹃让我出来说,林姑娘并不责怪你,是她思乡情切才哭的。”
想必紫鹃脱不开身,这才打发琥珀出来带话。
夏尊宝示意不打紧,原让琥珀进去好生陪着黛玉。毕竟因他而起,也不好完全撒手不管不顾。
当着大家的面,他自认比不得贾宝玉,完全不知避讳,一味给黛玉作揖拱手低伏作小。
大脸宝不要脸,王夫人也不要吗?这也正是王夫人不喜黛玉的原因之一。
在夏尊宝看来,长嫂尤氏和可卿的脸面要紧,且与他休戚相关,他不可能如大脸宝一样,不管不顾的围着黛玉低声下气,打发琥珀进去照应才是妥帖之举。
毕竟屋里每个丫头,都能代表各自主子的第二张脸,黛玉肯定会知道他的心意。
当真想什么就来什么,还没安生片刻,可卿带着瑞珠出来,顺着廊上石阶下到院子里头,在夏尊宝身前七八步地方站定,佯作赏梅。
“你为何出来了?”夏尊宝笑问。
“屋里太热,出来透气”,可卿答道,脸上却不见欢喜。
头一回见她气恼,夏尊宝心中一紧,不多会儿忽然明白其中缘故。
刚在屋里时,可卿的目光时常在他身上,而他的目光,多半在看黛玉。
虽然黛玉年纪尚小,按理不该有那些弦外之意,但如可卿一般的女儿家,她们的心思何时讲过道理。
“涉及朝堂之争,我觉得林姑父处境堪忧呀”,夏尊宝看似自语,其实有心说给佳人听。
这招果然奏效,可卿似乎明白夏郎的良苦用心,寻思片刻道:“贾府并非你一人之贾府,你在殚精竭虑试图力挽狂澜,我只心疼你这个人儿。尘世之中天罗地网,我愿你是那只自由的鸟儿,不要总想着孤身负重前行。”
一番情真意切之言,听得夏尊宝心肠都软了下来,怔怔望向那道袅娜身姿,一如当日初见。
夏尊宝有感而发,凭栏而立吟道:“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
可卿听罢沉吟片刻,随之回首决然道:“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一时两人相顾无言,却又各自会心一笑。
忽听瑞珠清咳一声,有人从屋里提裙出来。
夏尊宝并不慌张,仍自岿然不动。
可卿带着瑞珠就势出了院子,自顾道酒后昏昏,让瑞珠扶她回房休息。
等平儿来时,只见廊上迎风伫立的夏尊宝,正是她要找的人。
“给二爷请安”,平儿屈身道。
夏尊宝笑道:“又没别人在,平姐姐讲这些虚礼做什么?哦,我知道了,必是来讨福钱的。”
平儿巧笑倩兮,一双眼眸格外清澈,“二爷是正经主子,礼多人不怪。”
夏尊宝见她身穿崭新银白撒花对襟,环髻上插着一支金彩凤,侧边点缀两朵大红珠花,观之自有一股动人风韵,因而叹道:“倒像你二奶奶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