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夷就没见过这样拉车的,他要真是个伙夫,倒贴钱也不要他载!
这会子却是误上贼船,骑虎难下,纪明夷只能尽量心平气和地同他商量,“你到底会不会赶车呀?”
她跟陆斐说话甚少用敬称,从来都是你来你去,仿佛两人熟稔已久似的。
她自己也没觉得有何不对。
陆斐就更不觉得了,兀自咧嘴一笑,“多练练就会了。”
纪明夷算是服了此人的恶趣味,敢情拿她练手来着。
倒是想不到对方故意作弄自己,纪明夷唯有牢牢抓紧窗棂上凸起的木条,避免自己摔下去——其实这辆马车结实得很,按说是撞不破的,不过纪明夷也不想跌得筋骨疼。
陆斐依旧健步如飞,纪明夷只觉得两边景物跟走马灯似的,晃得人眼花缭乱,她对这条路原是看惯了的,这会子忽然想起,忙提醒道:“前方有一处断崖,你……”
可是已经晚了,陆斐收势未及,但听刺啦一声,车头直直向前冲去,尽管陆斐用力握紧缰绳,可滚轮还是卡在崖顶的一处岩缝里。
纪明夷惊魂未定,然而还有更吓人的,那块矗立的岩石不知何时松动开来,隐隐有滚落迹象,饶是陆斐见机得快,及时掉转方向,那岩石仍是一头栽进崖底,连声响都听不见——可见底下还深得很。
至于两人所在的马车也随之滑动,亏得峭壁上一棵老树托着,才不至于粉身碎骨。
陆斐皱眉看着断成两截的辐条,“你从哪招来的仇人?”
永平侯府还不至于穷酸到这份上,连马车都偷工减料,且看裂口是整齐的,想必有人故意做了手脚。
纪明夷猜着那老乌头在捣鬼,只不知被何人收买——是王家还是曲家,又或者家贼难防,受了胡氏母女指使?
早知今日,她趁早该将那奸佞打发出去。
纪明夷气得咬牙,陆斐则是小心翼翼沿着湿滑岩壁下来,前儿刚下了场豪雨,地上还有些积水,好在距离他们不到一丈就有个天然的石洞,勉强可供栖身。
陆斐先落了脚,再去唤纪明夷,“你下来罢。”
纪明夷看着夜幕下如同精怪般的崇山峻岭,此刻却没了欣赏奇景的心情,她必须承认,她有点恐高。
哪怕陆斐所站的地方离她不远,但……万一他没接好,或是她失脚滑下去呢?
纪明夷可不想死无全尸,那太凄惨也太难看了。
陆斐似乎发觉她在踌躇,这会子倒没故意拿话激她,想了想道:“这样吧,你踩我肩膀上,把我当扶梯便是。”
纪明夷:……
她倒不在乎以下犯上,可她怕陆斐秋后算账——这人说不定记仇着呢。
不过事急从权,纪明夷也顾不得许多了,她相信陆斐也不会在这时候跟她计较什么君臣之别,于是小心翼翼伸出一只玉足,轻轻踏在他肩胛骨上。
陆斐闷哼一声,想是有些受不住了。
纪明夷假模假式地问道:“疼么?”
不至于啊,她这双绣鞋可是专程请京中最好的裁缝制的,鞋面用的也是最柔软顺滑的绸缎,她又没放钉子!
陆斐没作答,只冷声道:“快点。”
但就算他真疼纪明夷也不会怜惜了,她总不能跟车厢一起吊在半山腰里,于是继左脚之后,右脚也随之伸出,整个人近乎横跨在陆斐颈间,跟小时候玩的骑马马一般。
纪明夷没好意思多待,迅疾地从他肩上溜下,中途陆斐扶了她一把,似乎触及到腰身,指尖又迅速移开。
他倒是挺在乎男女之大防的,纪明夷心想。
不过这也证实了他对自己的追求是虚情假意,看来自己没看错他,前世里就冷心冷肺,重活一世也不可能焐热。
纪明夷退开半步,以防被地上水渍溅到,又蓦然道:“殿下打算如何?”
总不能在山里待整宿,明日被人发现他俩孤男寡女,再清白也说不清了。
虽然这或许正合陆斐之意,不过纪明夷觉着他总体该是个正经人,不至于在这种事上占她便宜——他惯会装正人君子的。
陆斐瞥她一眼,“顶多一两个时辰,三宝见我未归,自会出来找寻。”
主仆间默契非常,当然也有些不为人知的情报手段。
纪明夷松口气,不用过夜就还好,就算晚了些,推给生意便无妨——其实家里也没几个在乎她夜不归宿的,只是怕胡氏抓着大做文章。
纪明夷理了理裙摆上的褶皱,打算进山洞小憩片刻,这一日她料理的琐事已经够多,也累坏了。
陆斐凉凉道:“这会子倒不怕了?”
怕什么?怕毒蛇猛兽?还是怕他?纪明夷眨眨眼,跟陆斐那几年里她多少学了点防身之计,一般的野物伤不着她,否则也不可能准确刺中那条毒蛇的七寸。
至于陆斐本人就更不必担心了,前世名正言顺她尚且能留有完璧之身,这一世难道他会情动不能自持?除非他疯了。
纪明夷心有戚戚,既悲哀她与陆斐患难与此,又庆幸身边是个陆斐——换作其他男人,还真不敢想象。
一股刺鼻的烟气呛得她连声咳嗽,却是陆斐摸出火折子,点燃一堆被露水打湿的枯枝败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