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兴祖这几日过得甚是忐忑不安。
莫非是他家夫人素日里香烧得太勤了,同时招来两尊大佛让他伺候。
还好他一早得了妹妹的信儿,得知国公侯一家子会在孟春时来扬州游玩,洪兴祖提前数月将府内客房翻修一新,还拓宽了后院中的花园。一是让国公侯一家住得顺心,二是为了给当年高嫁侯府的妹妹撑面子。
只是没想到,镇南王前几日居然不告而来,想要在他府中暂住几日。
旁人许是不知道,洪兴祖的父亲以前在西北当过千总,还曾在裴明昭的父亲,也就是当年的定北侯手下当差。可以说,多亏了老侯爷一手提拔,洪家才能有今日。
因此,洪兴祖在暗地里效忠于裴明昭,否则在荣亲王虎视眈眈的地盘上,若无裴明昭照拂,他怎能稳坐扬州知府之位。
在得知镇南王甩开随行人马,隐瞒身份入城后,他当即安排王爷住进王府后院,又送上这几年他暗中搜查出的督盐院账目。
洪兴祖还主动对镇南王提起国公侯造访一事,表明王爷若是怕打草惊蛇,他可以安排国公侯一家去郊外的庄子上小住。
还好王爷通情达理,摆摆手表示他这几日昼伏夜出,不会撞上国公侯一家。
“今个儿府中怎这般热闹?”
洪兴祖这日刚刚回府,便瞧见家仆们端着茶点匆匆朝后院的方向走去,于是拦下一位家仆问道。
“侯夫人邀请几位旧友到府中小聚,夫人们现正在花园里赏花。”
听完家仆的回话后,洪兴祖皱起眉头朝后院的方向望去。
他这个妹妹,心气儿太高,当年和还是世子爷的国公侯相识时,他在扬州城还只是个小小的文官。当时讥讽妹妹攀高枝的人不少,后来妹妹嫁去京城侯府,便再没有回来过。
有道是千年的和尚修成佛,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妹妹在熬到侯夫人的位置后,又在去年得了诰命的身份,如今回到故乡探亲,也算是扬眉吐气,给当年讥讽她的人狠狠一记耳光。
只不过...希望妹妹今日的张扬,可不要打扰到后院昼伏夜出的那尊夜游神。
“你同侯夫人说今个日头大,若是众位夫人赏够了景,就让她们进屋吃茶。”
“奴才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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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府后花园的一处客房中,裴明昭剑眉微蹙,看向手中的账本。
这是洪兴祖收集来这两年督盐院的账目,其中盐引去向混乱,每年贩盐的数目看似和税银对得上,一旦深究,却发现帐面里错漏百出。
鹏少卿好肥的胆子!历年下扬州的监察御史,究竟被他贿赂了多少好处,才能眼瞎到看不出这些账目有问题。
裴明昭扶额沉思,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谈话声。
“不知是那位姑娘博得世子爷的垂爱,居然让你起了退婚的念头,鹏某可是听闻京中王侍郎的小女生得闭月羞花,性格更是温婉可人。”
“少卿兄不知,京城里像王小姐一般秀外慧中的女子比比皆是,但我数日前所见的穆姑娘,真当是夭桃浓李,艳色绝世,说是洛神下凡亦不为过!”
出言的公子似是犹在回味,忍不住赞叹:“尤其是美人那对噙着水的秋眸,只平静的望着你,让人骨头都要酥麻了!”
裴明昭走至直棂窗前,借着卷帘遮挡,看向站在廊外攀谈的二人。
其中,一脸痴色感叹的公子正是国公侯的嫡子仲子陵,另一人则是烂账的主人鹏少卿。
鹏少卿狭长细眼微微眯起,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原是穆家的姑娘,难怪会让世子另眼相看。要说那穆家少爷,也是如玉妙人一个!世子若是有意,鹏某愿代为引见一二。”
“我可没有鹏兄你的癖好,对男子无甚兴致。一会儿穆姑娘就要入府,鹏少你且瞧瞧我这身衣裳....”
随着二人逐渐走远,裴明昭收回淡漠的目光,又回到书桌旁。
只不过,他盯着手中杂乱的账本,脑中却情不自禁浮现起穆小公子那对如狐狸般狡黠的眸子。
“王爷...您这是要出去?我听府中下人说,今日国公侯的侯夫人会在后花园招待几位旧友。”
见王爷准备出门,吴影忍不住出言提醒。
“无妨,本王只是出去透透气。”
洪府后花园的凉亭里,
洪月芩唇角含笑,她似是无意地抚过发鬓上金累丝红宝石步摇,悠悠道:“想不到时隔多年,咱们姐们还能再相聚。”
凉亭内,几位夫人满脸堆笑,其中一位同知夫人笑得尤其灿烂,称赞道:“要不说还是京城的水土养人,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洪姐姐都没什么变化,皮肤还和当年小姑娘似的娇嫩,真是羡慕坏我了。”
另一位夫人顺势接话:“怎会没有变化,我瞧着姐姐现在举手投足间透着股贵气,跟宫里的娘娘似的,可不像咱们这般没有规矩。”
“要我说还是侯爷知道疼人,才能让姐姐越活越年轻。当年大家都说姐姐和侯爷郎才女貌,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洪月芩听着众人的恭维,心中大感畅快。
当年这些势利眼的女子讥讽她小小的武官之女居然肖想嫁给侯府世子,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攀龙附凤。
常言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还不到三十年,当年这些嘲讽她的女子们又过得如何呢?
最得意的不过是嫁上个同知,还在自己哥哥手下当差。
洪月芩迤迤然接过侍女奉上的香茶,故作忧愁地叹了口气道:
“妹妹们说笑了,侯府这么大,事事都要我操心,这几年眼角也添了几道细纹。我如今就盼着子陵能早日成婚,等儿媳接过侯府琐事,好容我享享清福。喏,这是我从京城带来的白鹤茶,你们尝尝。”
众位夫人对仲小世子近日闹出的荒唐事有所耳闻,但彼此都心照不宣,绝口不提小世子的婚事,而是频频称赞起手中的香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