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谈翘喂得急,中途还有一些洒了出来,顺着他的下颌线,修长脖颈,精致如玉的锁骨,浸入衣襟之中。
道观外头,一轮明月不知何时将清辉遍布人间,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入神祠之中。
二人挨得极近,正巧被罩在堂前那尊神像落下的阴影之中。
谈翘莫名嗅到一抹熟悉的冷意。
她面带疑色,将壶口对准鼻尖嗅了嗅。
错不了,这种清冽中带着冰雪似的寒冷,只要经历过一遭,绝对没有人忘得了,她瞪圆了眼看向慕慈:“你喝的是洗髓池池水?”
慕慈已然阖上眼,鸦青长睫遮住双眸,他没有出声,显然懒得搭理谈翘。
谈翘不依不饶:“你没事喝人家的洗澡水干什么?蛤,想不到你这个人长得人模狗样,居然做这么变态的事。果然是魔,就算装得再光风霁月,也狗改不了吃……”
“闭嘴!”慕慈终是忍无可忍,他额角不受控制地突突直跳,“这是思过潭寒冰化成的灵泉水。”
洗髓池的池水,皆是从山巅的思过潭引入池中,而思过潭的潭水,又是由山洞之中寒冰化成灵泉后蓄积而成。
哦,也就是说慕慈喝的是最上游无污染无添加的天然冰山泉水。
谈翘稍稍舒坦了些。
等等,她又想到了什么——
思过潭?
先前寻机长老责罚二人,就差点让他们跪到思过潭去,当时微生长老不允,说的便是思过潭寒气逼人,比洗髓更要折磨人万倍,可能会毁掉谈翘根骨。
但慕慈竟然面不改色地将灵泉水喝入腹中?
谈翘觑了一眼慕慈。
他面色依旧白得跟个鬼似的,也看不出来比方才难受多少。
谈翘将信将疑,将壶口比到唇边,想试试他是不是真的喝的灵泉水。
她仰起头,还未将水囊里的水喝到唇中,身旁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出来,握紧谈翘手腕止住她的动作:“你做什么?”
“我试一试这灵泉水是什么滋味。”
谈翘莫名有几分心虚。
慕慈眯眸看着她。
旋即,他收回手:“你若是……想死,就尽管喝。”
他不说话时还看不出来,一旦开口,真有几分气若游丝的样子。
真是个狠人呐,连灵泉水都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
谈翘将水囊塞好,放回乾坤袋中。
再抬眼时,慕慈的境况更加糟糕。
他虽面上不显,但整张脸白得像一张纸,整个人被汗水浸湿,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手背筋脉凸起,显然是在竭力隐忍痛苦。
谈翘束手无策:“你不是喝了那水吗?怎么还不见好?”
默了好片刻,慕慈终于从齿缝里挤出略带低哑的嗓音:“是怨气。”
他说完这三个字,便闭上了眼。
任凭谈翘问什么,也不再吭声。
该不会是凉透了吧?
谈翘试探着,将食指比在他鼻息处。
还有气,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她说不清该是遗憾还是庆幸。
慕慈是死是活,谈翘并不关心,但她头顶这对招摇极了的兔耳,总得尽快想办法消下去。
谈翘不清楚眼下慕慈是否已进入了怨气凝结而成的幻境之中,她也没那个耐心等慕慈自己破境。
况且,万一他破不了境呢?
谈翘没有迟疑,她抓住慕慈的手腕,念了一道口诀,便要进入他的幻境之中。
眼前白光一闪,谈翘还未看清,又被狠狠弹了出来。
慕慈的神识在排斥她。
准确来说,是排斥所有人。
谈翘不信邪,又试了两次。
她照例被毫不留情地弹出他的神识。
纵然昏迷不醒,慕慈依旧心有防备。
谈翘不过稍微愣住,旋即想出一个更好的法子。
她手指勾住慕慈的下颌,唇角勾了勾,不带迟疑地贴上他的唇。
好冷。
没有温度的吻叫谈翘不禁打了个颤。
她定了定神,与他额头相抵,轻声道:“师兄,让我进去。”
.
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幻,入目依旧一片白茫茫。
还未看清眼前景色,谈翘便冷得打了个哆嗦。
眼前好一个冰天雪地,院落之中覆上一层没过膝盖的白雪,亭台楼阁,屋宇瓦檐之上,皆是厚厚的积雪。
琼枝玉树间,唯有一只圆嘟嘟的花彩雀莺,睁着黑汪汪一双眼觅食。
冷不丁瞧见树下陡然出现的谈翘,鸟儿一惊,扑扇着翅膀簌簌飞走。
树枝上的积雪扑簌落下,护花铃发出清脆声响。
不远处传来压低的女声:“家主又在教训小公子了?”
“可不是吗?这么冷的天还要被罚跪祠堂。”后者声音沉下去,“唉……”
脚步声朝谈翘的方向过来,她来不及闪躲,忙掐了个隐身诀。
那两个婢女身着月白长裙,皆披着绣花夹袄,看起来竟比寻常富贵人家的小姐还要精致。
冰雪封天,落雪中的屋宇房舍,垂花门和抄手游廊,无一不华丽非凡。
如果谈翘没有猜错,这应该是在北境的慕容氏府中,也就是慕容慈家里。
正琢磨着该往哪个方向走,隔着一道墙,传来男人严厉的斥责声:“不过是一套寒冰剑法,整整半个月,你竟还未尽数学会,当真是无用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