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陈家一行人就敲开了杜府的门,一群人闹闹哄哄地坐在前厅,喝口茶还嫌弃这儿嫌弃那儿的,一看就知来者不善。
管家立即拉来一个小厮,朝里头望了一眼,低声嘱咐,“快去请太夫人来。”
“把老夫人和大夫人也都叫来。”
交代完事后,他环顾一圈,才发现周遭已无任他差遣的仆人,心下不由暗暗叫苦,只能硬着头皮自己顶上去了。
“陈夫人,不知今日……”他躬身替人续茶,却被她厉色打断。
只见她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摔,呵斥道:“这就是你们杜府的待客之道吗!就这碎茶渣,不知从哪片野地摘来的烂叶子,也配给我们□□真人座下大弟子、长生观鼎鼎有名的凌霄道长喝?”
管家眼睛一撇,方才还在纳闷儿这坐在首位上笑得一脸和善的道士是何方神圣,竟是连这霸道的陈夫人都降得住,亲自端茶倒水奉为座上宾,活让他长了回见识。
但这道观和这道号,他却是不曾听过……许是远地方来的罢,他兀自想。
见她又要开口发难,管家心中叫苦不迭,只盼太夫人来得快些。只是盼啊盼,太夫人一直不见身影,反倒是老夫人方氏领着小方氏先来了。
“哟,那老虔……太夫人怎的没来?”陈氏道。
当初那老虔婆和她讨价还价要聘礼时,漫天价格张口就来,让她怄得不行,想想那几大箱子东西,现在都觉得肉疼。
方氏病未痊愈,脸上尚且带着一抹病容,她被小方氏搀扶着,瞧了眼厅内的阵仗,着实对这泼辣婆娘没甚好感,直接开门见山道:“陈夫人大清早来,是有何贵干?”
“有何贵干?”她冷哼道,“当然是来退庚帖的!”
秦芷瑜拉着杜玉昙,提着裙摆从内门溜进来,悄悄躲到了前厅后右方的红木镂雕屏风背面。
杜玉昙起初还觉得有些不妥,一直用眼神示意要不还是回去罢,但此刻一听陈家是来退庚帖的,却径自屏息驻足仔细听起来。
小方氏一听,自是高兴,反倒是方氏警惕地拉住她,不知那人葫芦里卖什么药,不客气道:“两家交换庚贴才不过几日,前脚换,你后脚就来退,当这儿女婚姻大事是儿戏吗!”
这不明不白就被男方上门退婚,吃亏的肯定是女方的名声,今日退了,还不知明日外头会传成什么样。
“哎!你家姑娘命硬,这还没进门呢,就把我家阿贵克成那副模样,这要是进门还不得把我们全家克死?”陈夫人捶胸道,“老天爷哪,我们阿贵怎么命这样苦呀,遭天谴的货啊!”
“就是,这还没过门呢,家里就被弄得乌烟瘴气的,这床底死老鼠,井底死乌鸦,百年难遇的奇事都被咱们陈家遇上了,这不是丧门星还能是什么!”新纳的妾室小腹微隆,着急想出个脸,顺着陈夫人的话讨好道。
“住口!休要满口胡言!”方氏被这俩泼子气得不轻。
“无量寿福,两位女施主,切勿乱言。”那首座上慈眉善目的道士开口阻止道,“莫要为一己之私开口中伤他人,贫道说过,是他二人八字相冲,才致使陈宅犯煞,而非女郎之过也。”
“是,是,道长。”陈夫人在他跟前简直乖顺得一点脾气都没有,“是我家妾室口无遮拦,我回家就教训她!”
说罢,狠狠刮了那委屈的妾室一眼,全然忘了是自己起的头。
那道士眉目和善,似乎对她的认错态度很满意,实际心中却暗暗擦汗,直叫这蠢妇,明明先前都提醒她了不要乱钻空子,还这般鸡贼,若是达不到金主的要求,还不得连累自己甭想拿到剩下的钱款了?
“这人世间姻缘啊,讲究天命妙缘。”道士装模作样感叹道,“女郎与郎君皆是命里大富大贵之人,可惜两人八字不合,命格起冲,这才导致陈郎君遭此大难,倘若硬凑在一起,不是你伤便是我亡,属实难以维系一段好姻缘。”
“你听听,听听!”陈夫人想起宝贝儿子一身青紫的伤痕,心肝儿心肝儿地直叫,“我苦命的孩儿呀——”
屏风后,杜玉昙想起她听闻陈家郎君至今都在榻上起不来,心中有一股不好意思说出口的畅快,但过后便是茫然,她就算再无知,也隐隐觉得事情有些过于巧合。
她这边刚与表妹哭诉好,没多久那边就出了事。
她忧心忡忡地望向秦芷瑜,但入目的却是一张似乎同样疑惑的小脸。
她心下一松,是她多虑了,表妹这般纯良,怎会掺和到这些糟心事里呢?
殊不知秦芷瑜却在想,这些辣手事确实不是出自她手,她只是简简单单提醒了江石一句:蛇打七寸,人越宝贝什么,就越向那上头往死里摁。
没想到大姐姐那情郎也是个辣手的狠人,下手竟这般重!
不免腹诽,看来江中丞对这夺妻之恨怨气颇大呀。
“换个八字不就成了?”就在这时,一道幽幽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两人一回头,发现杜玉梅不知何时站到了她们身后。
见她们都看向自己,杜玉梅顿觉受到了关注,她仰着下巴,得意地分享起自己的锦囊妙计:“就说大姐的八字送错了,重新抄一份合得起来的八字送去不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