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茶馆,三楼。
此间清风雅致,和底层的嘈杂形成鲜明对比。
麝香袅袅,画屏幽幽。
这里已然被重新改造过,成了江氏商行掌舵人的休憩小居。
徐州商会会首的张夫人,这位漕县第一富婆,气派在衣食住行间,体现无余。
门厅外,十余名侍女正手持芭蕉大扇,不断扇风。
火架上烤满无烟碳,随着气流,往雅居内送入温热暖风。
江夫人身笼薄纱,正横躺在玉塌上,玉手托腮,姿势撩人。
虽然已经年逾四旬,但皮肤仍保养得很好,鹅蛋脸、弯月眉、桃花眼,长发绾起,体态丰腴,颇有种徐娘半老的韵味。
“崔郎自从进了考试院以后,可是很久没来看过奴家了,这两年生意上的事情我都快愁白了头发,每个月只能入京两次,想着以后见面的日子越来越少,我这心理就膈应着难受,每晚觉都睡不着。不过这下倒是好,京城封禁,走不得了,咱便能日日相见。”
江夫人满目幽怨,痴痴看着凭窗前,伏案作画的中年男子。
那人一席灰色濡衫,身上多处补丁,看上去分外穷酸,和周围珠光宝气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阳光穿过窗纱,映照他半边侧脸。
端的天生异相。
江夫人看得如痴如醉,纵使她有家财万贯,物无所求,但前方的中年男子,却总能让她心意难平,仿若出阁少女。
“一年一年又一年,两年三年四五年,六年七年八九年,俄儿不见罔不念。”崔直摇头吟诗一首,眼神带着三分感伤、七分厌世,晨光照耀下,让他整个人显得高深又伟岸。
“俄儿不见罔不念.......”
江夫人就一粗人,哪懂什么文墨,只能大致听出意思,知道这诗是为自己所作。
于是整个人就愣住了,咀嚼着诗句,仿佛被触动,眼角很快湿润起来。
看向崔直的眼神也越发痴迷。
“快!来人,拿五十两银子过来,崔郎竟为我作出此等佳句,某家万分感动。”
江夫人连忙朝屏风前的丫鬟招手示意,神情激动溢于言表。
“等一下。”
崔直忽地放下墨笔,看了过来,面色严肃,看样子有些不快。
“江夫人,我是个读书人,你莫要再用这种铜臭腌臜之物来讨好我。”
江夫人看崔直生气,张嘴就欲解释,不过很快,崔直便顿了顿,继续说道:“拿银票就好,我方便带走。”
江夫人恍然大悟:“对,对,拿银票。”
“说过好几次的,金锭子这东西我拿着走出去,多惹人眼,旁人见了怎么想我?岂不认为我崔某是那阿谀奉承,吃软饭的小白脸?”崔直正气凛然道。
“是某唐突了。”江夫人轻笑。
“这钱算我借的,待来年高中必当奉还。”崔直甩了甩衣袖。
“什么借不借的,你我还分彼此?”江夫人面露不悦,但心里却有点儿小小的窃喜,至少能看出这个男人不全是为了自己的钱。
她可能自己都忘了,十一年前的那三十两银子,这家伙也是说得来年高中必当奉还,然而到现在却连钱影子都没见着。
就这般,两人扯着闲天,时间很快过去,到了晌午。
崔直喝了点酒,吹嘘着自己的过往事迹,已然眉飞色舞,全然没注意玉塌上江夫人已经开始打盹,明显是想别的事情出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