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景几乎是前所未有的,以往崔直吹嘘自己的经历,江夫人都是两眼含情地看着他,仔细聆听。
又是一刻钟,讲到高潮处,崔直发现一旁的听客竟是毫无所动,这才回眸看去。
两人目光相触,江夫人蓦地身子一抖,像是从梦中惊醒。
“昨晚没休息好?”
事出无常,女人听你吹牛居然发呆了,这是个危险的讯号!
崔解元立马警觉起来,化身暖男,声音瞬间变得异常柔情。
江夫人咧了咧唇角,笑得有些牵强,忽然话锋一变:“我记得似乎经常听你提到自己的侄儿,中年无子,感觉你快把他当成半个儿子了,他是叫崔远吧?”
崔直眉头微蹙,不明白对方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不错。”
“他为人如何?”江夫人点了点头,神情略显郑重。
“品行端正,诗词上虽不如我,但论帖经尤在我之上,就是为人太过老实了些,缺了点些机遇。”崔直捋了捋长须,谈及侄儿面上不由多了几分骄傲之意。
十九岁中举,算是自己手把手带出来的,没能有所作为,只怪时运不济。
“我家烟儿也到了出阁之龄,你看我招他上门做婿如何?”江夫人表情认真,不似开玩笑。
“上门做婿?”崔直两根眉毛飞成八字,一脸懵圈。
“你看啊,我江家就烟儿这一支独苗了,只可惜是个女儿身,假若是嫁出去了,往后哪一天要是我入了土,那家产岂不就是恭手送人?所以说,不如找个身份清白的上门快婿,到时候两人如果有了孩子,江氏布行也能顺利传承,我到了阴曹地府,也好跟我爹解释......”
江夫人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眼眶有点发红。
“劝你莫作此想。”崔直却是狠心打断,背负双手,神情严肃,义正言辞道,“我这侄儿性格刚直不阿,最重忠孝廉耻,断然不会为了荣华,舍弃祖宗入赘别户,这一点,与我一般无二!”
此言一出,江夫人沉默。
数息后才叹出口气,连声道:“可惜,可惜......”
崔直似有所想,回转过身,惊咦道:“怎的烟儿成独苗了,你不还有个胞弟?”
两人是旧相识,互相算是知根知底,江夫人的父亲出生在绫织户,世代在布坊当工,二十年前存了点积蓄,托人在当地衙门改了户籍,才做起了生意,依旧是老本行,不温不火混个温饱。
生有一女,后又诞下一子,弟弟取名江桓,比江夫人小上二十来岁。
老来得子的江父自是宠溺不已,导致了这个儿子从小就好吃懒做,不学无术。
江夫人丧夫后,回了家乡接手父亲的布行,几年后发迹。
有了足够的钱银挥霍,这个弟弟更加肆意。
江夫人自然能是看出对方有多废物,但也没辙,谁叫江家就这一号男丁呢!
于是起了心思,把这个弟弟送到京城来,接手江家在此的两家分行,一是想磨磨这个弟弟轻浮的性子,二是作为锻炼,结交些人脉和积累做生意的经验,往后好接手商行。
江桓入京两年,结果证明江夫人的这个做法是对的。
这个弟弟虽然骄纵,但不是没脑子的傻缺,喜欢耍横,但也常常是看人下菜碟,京城权贵云集,相互联姻,关系盘根错节,吃了几次亏,这货便老实本分了不少。
崔直记得半月前,自己逛窑子还碰到过这二世祖来着。
哦,不对。
读书人的事,那怎么能叫逛窑子?分明是风月雅事。
“我弟弟,走了......”江夫人忽然神情就崩溃了,泪流不止,不住用绣帕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