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那表姐说,大公子院子里伺候的侍女、仆役被他发病的时候打死了好几个!”
“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什么?!”
“如此说来,小郡主还真是可怜!”
云泱想起自己见到的江亦止的样子,一副被病痛折磨的单薄身体,却永远都是一张带笑的脸。仿佛没有什么值得被放进眼里。
听旁人这样议论他,云泱有些为他不平。
她倒是不担心自己嫁过去被江亦止发病打死。腿长在她的身上,仆役们因着身份受罚的时候不敢跑,但她堂堂郡主难道还怕个身体不如她的病秧子?
茶楼里热闹依旧。
*
一顶轿子从丞相府出来,直奔城外。
这是江亦止第一次在白天出府。
他的脸色看上去相比平常要更透明一些,显得眼下的痣愈黑、唇上的色愈红,凭添三分邪气。
选在这种时候出门,实在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正是正午时候,一路行来城里城外家家户户院子里都萦绕着袅袅炊烟。
轿子在云京郊外一所偏僻破败的矮院门外停下。
江亦止等着轿子停稳,扬手掀开轿帘下来,八月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
院子里只有一个身形单薄的小姑娘,背对他们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她身上的的衣服脏兮兮的,听到有人进院也只是偏头看了一眼又专注起了地上的东西。
八月上前几步,问那孩子:“小妹,你家大人呢?”
她的声音不带什么感情,就连问话的语气也极为生硬,小姑娘像是完全没听见,这次连头都没抬。
江亦止笑了一声。
小院里有套竹编的圆桌矮凳,江亦止走过去坐了下来,变戏法似的抓了个东西在手里,语气温和的唤了一声:“小妹。”
他的声音温沉好听,连叫人的语气都像是带了笑意。
小姑娘一张脏兮兮的脸转了过来,直勾勾盯着江亦止看,然后嘴巴一咧,笑了起来。
江亦止将手张开,“我这里有个好吃的,你把你家大人叫来,我把这个给你。”
话音刚落,地上那团脏兮兮的影子一溜烟就不见了。
八月看着他手里那枚黑褐色的药丸,心里暗骂了声有病。
不多时,那脏兮兮的小姑娘拽了个大叔从屋子里出来。那大叔被小姑娘拽的脚下踉踉跄跄,等到江亦止跟前,小姑娘松开大叔的袖子朝江亦止伸出自己黑乎乎的小手,笑得呲着一口白牙道:“糖!”
江亦止将手里的药丸递给小姑娘,眼睛只盯着面前的大叔。
这人生的高大,一双眼睛灰白无光,竟是个瞎子。
小姑娘不知道跟这瞎子都说了什么,只见这瞎子呜呜哇哇的好一番比划。
………
这人不光是个瞎子,还是个哑巴。
江亦止歪头朝八月看了过去,嘴角上扬:“他该不会耳朵也听不见吧?”
大叔听见江亦止这话急得忙摆了摆手。
江亦止轻笑一声:“还好不是。”他没给这哑巴反应的机会,几乎是前面话音落下的同时就问了之后的问题,“二十七年前,云州来京都的路上,你给同行的夫人下的……什么毒?”
大叔一双灰白的眼球茫然的注视着声音传来的位置,像在努力回忆,半晌惊恐地摇了摇头,连连摆手。
一旁,那枚药丸被小姑娘一口丢进了嘴巴里。嚼了两下之后甘苦的药味瞬时在嘴里蔓延开,小姑娘皱着一张脸望向江亦止,大着舌头含糊不清道:“骗……骗纸!”
江亦止笑了笑,跟小姑娘解释:“这个糖原本就是这样的味道。”他从怀里摸出一方白净的帕子叫八月去水缸边打湿,然后指着面前的大叔问小姑娘,“你叫他什么?”
小姑娘眨巴着一双眼睛,看看江亦止又看看旁边的男人,甜甜道:“爹爹!”
江亦止笑着点了点头,将小姑娘拉到自己怀里,慢条斯理地捏着沾水的帕子将小姑娘脸上的脏痕擦去,赞了声:“真漂亮。”
他强调道,“比风月无边的姑娘们还要漂亮。”
“漂亮!”小姑娘浑然不觉,还当江亦止只是单纯夸她,高兴地重复着江亦止的话。
大叔却瞬间变了脸色。
风月无边是云京城专供权贵们消遣娱乐的花楼,跟一般的青楼不同,那里最受欢迎的反而不是正常女子,而是像他怀里的小姑娘这样的。越是身体、智力有残缺的,就越得某些有特殊癖好的权贵们喜爱。
江亦止微笑着看面前的中年男人表情从紧张无措到崩溃惊恐,激动的呜呜哇哇胡乱比划着,在江亦止脚边猛地跪下。
他温和的对上小姑娘视线,声线惑人:“咱们跟你爹爹一起来玩个游戏。”
他看着脚下跪着的男人,“二十七年前的事,你现在可想起来了?”
那大叔疯狂点头,又是一阵呜呜哇哇的叫唤比划。
江亦止仍旧笑着,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指着她爹温声道:“这个游戏叫——他比划你猜。”
他俯身贴近大叔耳朵,道:“再比划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