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吃过饭后,八叔公还跑来闲嗑牙,话里话外都是把三叔捧上了天。 “哎,果然有了官身,连面对县太爷家的姑娘都有底气,我可向林礼打听了,他压根不怕县太爷这种品级的,老三他在天子脚下,可比郭知县知道京城好些门道!” 八叔公本来就一心攀附权贵,知道今日这一出,更是为自己把曹宛乔推给曹老三这主意得意洋洋,曹宛乔听了十分无语,只是累了一天,无力反驳。 送走八叔公,曹宛乔又享受了一把碧儿的服侍梳洗,香甜的睡了过去。 晨起曹宛乔还迷迷糊糊的,碧儿替她擦净脸,拿了黛粉胭脂就要与她上妆,曹宛乔顿时醒过神来,推开她的手。 “今儿又要坐一日车,化妆做什么?” 碧儿却恨铁不成钢道:“昨日玉凤姑娘如此压您一头,姑娘不知道,您比玉凤姑娘要好看百倍,她只当必能选中,若叫她看了姑娘的脸,肯定会想立马掉头回家去!” 曹宛乔想起去布庄时,布庄掌柜提起县太爷千金的长相也是有口难言,难道真有那么糟?“想来不至于吧?郭大人难道对女儿长相心里没数,还置办许多东西就是要让女儿选秀?” 碧儿摇摇头道:“郭大人哪里不知,就是太太跟玉凤姑娘有什么青云之志,平函城也不是没有大户人家来提亲的,全让太太跟姑娘拒绝了,就等着被选中进宫当妃子,郭大人只得由着她们去。” 难怪昨日郭玉凤想召她一见,说不得也是想着选秀之前来个下马威,原来竟有这么想参加选秀的女子,曹宛乔表示无法理解。 曹宛乔也知道碧儿是见林礼如此强硬的态度,心中有了底气,想借着她在旧主面前扬眉吐气,曹宛乔却不愿多生枝节,仍是推开黛粉胭脂。“我平日也不化妆,今日若突然上妆,只怕别扭。” 碧儿无法,只得将东西收起来,替曹宛乔穿戴妥当便罢。 曹宛乔其实对郭玉凤长相也是有些好奇,若真如碧儿说的,她只怕选秀女子多半那样儿,那她说不定真的会被皇帝选中,好歹这张脸常被称赞可爱讨喜的。 她带着不甚愉快的心情上了马车,郭玉凤等人依旧在客栈后头上车,双方并未打照面。 林礼虽说了分道扬镳,可官道就那么一条,双方车马依旧一前一后同行,只是不再互相问候。 曹宛乔在马车上又被摇晃得昏昏欲睡之际,却忽听得马匹嘶鸣,马车不期然煞住,她因惯性往前倒去,碧儿倒警醒,抓着门沿挡住了她,曹宛乔才好歹没有跌出车外。 “什么?什么?” 曹宛乔不知发生什么事,有些紧张,抓着碧儿腕袖,碧儿亦是吓了一跳,害怕的挑起一角车帘,主仆俩挤着头往外悄悄望出去。 林礼跟八叔公的两辆马车在前头,更前方过去是郭玉凤一行人,可他们双方却俱被几十个兵勇模样的汉子围了起来,那些汉子面相凶狠,身材猛壮,他们这边请的车夫与镖师比起来如若黄口小儿,皆满脸惊惧。 兵勇们盯着他们的模样彷佛瓮中之鳖,只怕他们一有个动静,他们便要扑上来。 曹宛乔见林礼已下了马车,脸色难看的与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交谈,八叔公亦下来了,畏畏缩缩站在自己马车旁张望。 “王府听说有几位姑娘这几日准备上京参加选秀,咱们王爷乃皇上侄儿,想着替皇上把关把关咱们松州选秀的女子,还请马车上的姑娘们随咱家往王府走一趟!” 那男子嗓音尖细,颐指气使的对林礼这么说,高高在上的态度,并不把林礼放在眼里。 碧儿听见他说到王府,脸色一白,悄声道:“莫不是靖王府的太监?” 曹宛乔仍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那男子不同其他兵勇模样,穿着某种官服似的,比较精致,听到碧儿这么说,曹宛乔也只知道靖王府乃是他们松州的封地藩王,不明白靖王府的人拦下他们做什么。 林礼像是忍着气,挤出一丝笑道:“原来是靖王爷的吩咐,小的有失远迎,只是选秀日期紧凑,怕姑娘去了王府,耽搁选秀日期……” 靖王府太监挑了挑眉,不高兴的说:“你是什么东西?王爷是说请几位姑娘作客,轮得到你插嘴吗?还不一边儿去!” 他方说完,手挥了下,旁边的几个兵勇忽然涌上前来,把林礼团团围住,林礼还不待说什么,就被几双拳头打趴在地。 曹宛乔跟碧儿见状,差点惊呼出声,纷纷摀住嘴,八叔公直接吓得坐在了地上,全身发抖。 靖王府太监往曹宛乔的马车看过来,曹宛乔神色一凛,碧儿差点哭出来。 那太监慢悠悠的朝她们走来,又扯着尖细的嗓音说:“这位姑娘还请下马车吧,是平函知县家的千金还是什么典簿的……” 曹宛乔一咬牙,反正是躲不过,便掀高了门帘,低声道:“太常寺曹典簿家五姑娘。” 那太监像是满意她的识相,上下打量她,微微点了点头,才说:“曹姑娘不用害怕,王府另备了华车骏马,请曹姑娘乘坐。” 曹宛乔默默下了马车,这靖王府显然是劫人来着,虽则她脑中还一团糨糊,可靖王府在松州一手遮天,这个她还是知道的。 不问林礼身分,二话不说就揍了一顿,曹宛乔自认她骨头还没硬到去跟靖王府作对。 那太监随意扫了碧儿一眼,又说:“曹姑娘可带着婢女入府伺候。” 碧儿已是涕泪横流,听了这话更是抖了一下,曹宛乔心中叹气,对她说:“我自己去也可以。” 碧儿愣了下,忽然望见不远处郭玉凤跟环儿是被另一个太监给催赶着下了马车,极是狼狈,她在心中说服自己,曹姑娘进不了宫当妃子,说不得能让靖王爷看上,是福不是祸,便抹了眼泪,靠过去扶住曹宛乔。“奴婢随姑娘去。” 曹宛乔心中其实很害怕,碧儿愿意陪她去靖王府,到底镇定了些,不管碧儿抱着什么样的想法,总比她只身一人好。 他们眼前的太监也看到郭玉凤下了马车,走过去瞧,却皱了眉,大失所望的样子。 曹宛乔这才第一次见到郭玉凤,实在不能昧着良心说漂亮,一张大饼脸蛋,眼小鼻塌,还涂着厚厚胭脂,尤其因惊吓过度,两行眼泪在脸上冲刷出二道白痕,令人有些不忍卒睹。 两个太监都很失望,齐齐往曹宛乔这头走来,她隐约听到他们边走边说:“这位郭姑娘倒可放去选秀。”“那可说不一定,王爷这一年来性情变得更加古怪,说不得看娘们的眼光也不同了,咱们多带些各色人物进府,让王爷挑选便是。”“如此也有道理,反正王爷不喜欢,再放出去就是。” 两个太监吩咐了人,果然牵来两座装饰华美的马车,上着靖王府徽,郭玉凤发现了曹宛乔,盯着她看,一时忘了哭泣,碧儿则是遮遮掩掩的扶着曹宛乔上了其中一座车厢。 曹宛乔在上车前回头往后看去,林礼在地上奄奄一息,可敢怒不敢言,瞪着那双蛇眼直直盯住她,而八叔公吓傻了,还在发抖,身后地上一摊液体,曹宛乔拧了眉,转过头不再看。 坐上了马车,摸着臀下软厚毡毯,车壁用了上等木料,散发宜人香气,曹宛乔心中七上八下,还没出松州就出了惊变,她其实很想尖叫出声,头也不回的逃跑。 会半路劫走进京选秀的女子,这靖王肯定不是什么善类。 自己进了靖王府,恐怕凶多吉少。 可她身后还有曹大牛一家人,原身已弃他们远去,她却不能。 如今她最担心陶氏等人的反应,只希望八叔公回去别把事情夸大了才好。 虽然就算不夸大,事情经过也是很吓人的了。 郭玉凤那头也带着环儿上了另一辆马车,两个姑娘就这样改道缓缓前行,与原本预想的命运之路走上了相反的方向。 曹宛乔与碧儿一路上默默无语,听见另一辆马车传来郭玉凤与环儿嘤嘤啜泣之声,王府太监骑在马上不阴不阳的开口道:“咱家劝郭姑娘省着眼泪,若真不想进王府,也行,咱家这就将您放下车。” 郭玉凤与环儿瞬间止了哭声,她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知道现在走的是哪条路?两个姑娘家被丢在这里,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回到平函城去。 被这么威胁,那边老实了,碧儿坐到曹宛乔身边,随身包袱被准许带了来,碧儿从里头拿出水袋,递给曹宛乔。“姑娘若口渴便用点。” 曹宛乔本要拿过来喝,可想想又摇头。“若等会儿想要小解,也不知让不让。” 碧儿脸色又是一白,嗫嚅着说:“不至于不让小解吧……” 可到底收起了水袋,曹宛乔跟碧儿两个都不知道从原来的官道改去靖王府所在的州治杭邑有多远,又不敢往外问,只好忍着。 碧儿压低声音,满面担忧的对曹宛乔说:“从前听说过王府抢了选秀的姑娘们进去,奴婢只当是谣言,都忘了有这回事,没想到竟是真的。” 曹宛乔讶异的问:“这不是王府第一次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