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并不是松州人,而是跟着郭大人一家来的,玉凤姑娘当初要去选秀,整个府里都忙起来,奴婢去百宝楼催货,无意间听到几个伙计说起从前的往事,十年前那次选秀,刚继承王府的靖王就抢过本地要上京参加选秀的姑娘,好看的给留在王府里,不好看的就放出去,也不管人家还要不要选秀。” 碧儿这么说着,曹宛乔问:“妳既听到了,怎么不提醒郭大人?” “奴婢从小也是乡间长大,什么选秀都没听说过,随着郭大人到松州来,想着藩王爷不可能大胆到抢人吧?且郭家上下都兴致这么高的准备选秀的事,略泼些冷水,都要被管事们骂臭头,奴婢哪里敢说?” 碧儿无奈的这么解释,事已至此,曹宛乔也不怪她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只是这种事情既然发生过,且看来知道的人不少,像是八叔公这种老人应该也听说过的,八叔公难道就没想过可能在途中会遇上靖王劫人? 若抱着侥幸的心理不提醒林礼与曹大牛一家,那八叔公真的就十分可恶了! 可此时再怎么埋怨八叔公也无用,曹宛乔只觉前路茫茫,原身的记忆里对这个靖王几乎没有印象,只知本朝藩王势力雄厚,宛如土皇帝一般,到底身分悬殊,从没想过会扯上关系。 “碧儿妳身在知县家中伺候,可还听说过其他关于靖王的事?” 听了曹宛乔的问话,碧儿提起精神,猜是曹宛乔想多打听靖王的事,好在进王府后有所应对,碧儿恨不得把所知道的都说了:“奴婢倒是听说,当今皇帝已经五十多岁,不如年轻时每三年选秀一次,这一次就隔了十年,知县太太跟玉凤姑娘都觉得这次机会挺大的,因为之前选秀的姑娘们,都已经年纪大了,所以年轻的姑娘们进去应该能够得到皇帝的注意。郭大人常说他的座师在京中是什么尚书的,所以他对于靖王在松州的势力这么大有点不满,只是靖王毕竟是藩王,郭大人不敢说什么坏话。” 曹宛乔听完,不禁扶额,碧儿说的这些事儿没有什么用处,又问:“郭大人如今在靖王的封地当地方官,难道不需要与靖王打交道吗?” 碧儿这才想起来,说:“知县太太倒是想跟王妃送过礼来着,只是那时候,王府没有回复帖子,知县太太也不好直接登门,曾经问过上头的知州夫人,说了是不必再送帖子,反正靖王妃不喜欢与官员们打交道。不过倒是因此听说了一件事,王妃一年前死了,听说死的有些可疑之处,可是谁敢办呢?即使王妃是皇上指婚给靖王的,就算死的……不明不白,也没人敢追究。” 曹宛乔听了一惊,忙问:“难道,靖王本身有嫌疑吗?” 碧儿皱着脸道:“这个连知县太太都不敢再问的,奴婢也不知道。” 说完这些,主仆两个更加害怕了,这靖王说不定连皇帝指的王妃都痛下杀手,她们这几个准备选秀的女子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入夜,两个领路太监倒是在客栈订了房,还是郭玉凤跟曹宛乔各一间,在松州乘着靖王府徽的马车,商家们都战战兢兢接待,住的房与用物倒是比她们前一晚要精细许多。 但曹宛乔怎能安心入睡?让碧儿一同上了床铺,两个人相偎着,几乎无眠。 夜半寂静时分,曹宛乔彷佛听见外头有人说话,仔细去听,却是那两个太监的声音:“这回在松州接这些想去选秀的姑娘们去王府,算起来也有五六个,比十年前要少啊?”“估计皇帝也老了,有不少人家规避去选秀吧。”“梅州安王府那儿听说找到十几个啊,咱们王爷只有五六个,会不会太没面子了?”“你怎么知道安王府有十几个?”“我一个老家兄弟在安王府,他特意送信给我得色的。” 那两个太监在廊上闲话片刻便离开了,曹宛乔心中更是沉重,她们这些女子难道还成了藩王们之间竞比的对象?还记得太监说过要让靖王挑选,她只能祈祷自己不会被靖王选上了…… 宫斗还有活命的可能,但要是去伺候一个连王妃都敢杀的王爷,只怕她这条小命都不够给靖王配菜的。 隔日清晨还没有人喊,曹宛乔跟碧儿就起床了,碧儿自然没有如昨日那样劝曹宛乔上妆,连她自己都洗把脸就算了,两个人素着脸,等到外头太监来叫,立即开了门,那太监还吃了一惊,看到她们已洗漱干净,露出满意的神情,笑说:“曹姑娘真勤快,不急,先用些早点再上路。” 随后,便让身后客栈伙计摆来早点,那王府太监在门口看看就要走了,一转头却见郭玉凤主仆苦着一张脸往曹宛乔房间走来,太监皱了眉,问:“郭姑娘为何无事出房来?” 郭玉凤吓了一跳,说不出话来,还是环儿扶着主人道:“我们姑娘想找曹姑娘说会儿话。” 那太监上下打量郭玉凤,观她虽神色紧张,可仍是涂得白面红唇,不如曹宛乔素着一张脸都比她好看,心中有了计较,便口气不佳的说:“没有这个必要,郭姑娘还是快回房用了早点,等会儿就要上路。” 郭玉凤主仆不敢反驳,依言回去,曹宛乔与碧儿在房里都听见了,碧儿脸上有了期待,对曹宛乔说:“姑娘,那太监对您说话还比较客气,是不是比较看好您呢?” 被看好有啥好高兴的?曹宛乔无语了。 “那是跟郭姑娘比呢,到了王府,别的姑娘比我好看,估计咱们也得被骂。” 碧儿语塞,脸色又丧气起来。 用毕早点便启程上路,王府的马车舒适许多,沿路无事,曹宛乔到底撑不住打了个盹儿,还是碧儿摇醒她,低声说:“姑娘,外头已是黄昏了,咱们好像到靖王府了。” 曹宛乔赶紧回了神,果然马车已停,听得前头太监们说话,彷佛他们停在靖王府前,准备进去。 后来马车又驶了起来,直接进了王府,等到停下,听到外头太监说:“曹姑娘,请下车来。” 曹宛乔让碧儿扶着下来,先是花香袭面,定睛一看,原来下车处是一片园子,花木扶疏,往后看是一片白墙金瓦连绵,雕楼画栋,富贵逼人,让人看花了眼。 他们前方却是一个月亮门,几个仆妇打扮的女子正站在月亮门前打量着她,间而彼此附耳碎语。 说是仆妇打扮,绸衣银钗,身上穿戴却也不俗,让曹宛乔不禁感叹果然是王府做派。 那头郭玉凤也下了马车,仆妇们打眼一瞧,纷纷皱了眉,彼此悄声说了几句,便笑着迎上来,却是对着曹宛乔说:“这位是太常寺典簿家曹五姑娘?请跟着奴婢来,已为姑娘备好居处。” 王府的下人对自己态度和蔼,让曹宛乔受宠若惊,还以为自己像囚犯一般被劫了来,会被丢到柴房里什么的。 那群仆妇们簇拥着她跨过月亮门,曹宛乔扭头往后一看,却见郭玉凤与环儿露出受辱的神情,因无人招待她们,太监又催促她们上前,只好跟在后头。 环儿看见碧儿扶着曹宛乔,脸色惊疑不定,碧儿却打定主意不理,只专心服侍曹宛乔。 那两个太监却不跨过月亮门,对曹宛乔与郭玉凤说:“今日天色已晚,待咱家禀告王爷,明日再请二位晋见。” 送走两个选秀的姑娘,他们便往反相向走去。 这两个太监原来名唤顺福、常福的,顺福边走边笑说:“连吴嬷嬷她们也都看中那位曹姑娘,早知道咱们就该放过郭知县的女儿,倒接来白费口粮。” 常福垂了垂嘴角,不以为然道:“我说了万一王爷看上呢?这一年王爷都不踏进后院了,也不知转了什么性子,我还去找些白净小厮来,照样不管用,说不得这郭姑娘能撞了大运让王爷看上?” “若王爷真看上郭姑娘,可不得惊掉所有人下巴?”顺福嘻笑道,可想到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王爷,心里又胡涂起来。 到了前院书房,顺福请靖王身边太监总管留福通报,留福进了书房,只见靖王正坐在案前,拿着本书卷翻看。 靖王三十岁人,身材颀长,蓄着占了半脸的落腮胡,单眼皮的一双眼睛犀利有神,黑白分明,胡子倒是把表情都遮住了,且也给靖王添了年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留福知道从前靖王还会特意时常出去晒太阳,将皮肤晒黑增添阳刚气味,留胡子也是为了看起来汉子些。 近一年倒是关在书房里看书较多,肤色白了不少,就是那把大胡子盖住看不出来。 留福从小伺候靖王,了解靖王原本性格就古怪,近一年更加难以捉摸了,他放轻脚步上前,低声禀告:“王爷,今年从松州上京选秀的女子有六位,今日已都进了王府,王爷何时要召她们见?” 靖王顿了一下,盯着书卷的双眼闪过一丝讶异,听了这话,目光从书卷中抬起来,思考片刻才开口:“让她们都走。” 留福愣住。“都、都走?” 靖王又将目光放回书上。“嗯,都走,不用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