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斟酌片刻:“那我也去。”
没等唐恬兴奋地搂上来,她以手遮掩,假意打了个哈欠,“年纪大了犯困,我先回去睡会儿。”
扑了个空的唐恬略显失落,上道地不问女修年纪,再闲扯两句就落寞地告辞了。
清溪回房放下床帐,暂且解开体内封住的灵脉,掐诀隐去身形,一呼一吸间就到了后院另一头。
正是叶涟住的小院。
开了灵视后,清溪的左眼视物寻常,右眼所见里多了条细细的黑线,半浮在空中,由门向内蜿蜒逸散,像是墨笔在清水里画出的一道痕迹。
除了那条怪异的黑线,门内一切寻常,布置清雅淡丽,内间门窗紧闭,拉着防风的垂幔,屏风角的销金兽炉一缕缕吐着暖融的香味。乳娘倚在叶涟榻边,一下下轻摇着蒲扇。
叶涟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身形因为久病比同龄的女孩显得更为矮小。
黑线的一端缠在她手腕上,颜色极为浓烈,源源不断向外延伸扩散。
“是我心乱了啊。”清溪默默看了会儿,没头没脑嘟囔了一句,指尖轻轻一划。
黑线霎时崩裂,墨滴如水,散成轻雾,须臾消失不再。
叶涟的胸膛蓦地挺起一瞬,无意识发出轻微的闷哼。
榻边打瞌睡的乳娘惊醒,慌忙去看,见叶涟仍安然躺着,面色似乎比先前稍稍红润一些,便放下心,继续为她轻摇蒲扇。
门外却不安稳,突兀地冒出一声闷响。
清溪循声出去,正撞见发声的源头。
摇晃的日光里,仆妇背影粗壮,头有珠翠,身穿绫罗,活像是一头裹在锦衣里的蛮牛。人形蛮牛单手叉腰,另一手怒指前方:“谁许你过来的?”
对面的男孩一声不吭,顶着头颈上被掐出的几道红痕,黑沉沉的眼瞳里倒映出仆妇狰狞的神情。
仆妇反倒被他看得心慌,恶从胆边起,索性拽住叶青时的肩膀往前一扯,扬起肥厚的手掌就要啪啪扇他巴掌。
清溪眼疾手快,在她落掌之前双臂合围,勒住她的肩颈,一收一绞,那仆妇两眼翻白,壮硕的身躯犹如烂泥般委顿,软趴趴歪在了石地里。
“你没事吧?”清溪脱口而出。
问完才觉得自己发蠢,男孩脸上颈上各有几道长短不一的红痕,浅的尚好,只是看着难看,深的却隐约带着血丝。
叶青时不开口,只摇头。
清溪想起不久前听见的那句话,显然这孩子死心眼,认准老娘定的破规矩不回头。她焦灼地来回晃悠了三圈,突然蹲身,拎起那仆妇的领子,掐了个水诀泼她脸上。
夹着碎冰的水兜头而下,激得仆妇一个哆嗦,昏沉沉睁开眼睛。蓝天白云碧瓦青墙,除了风景,她眼前空无一物,上半身却吊在半空,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拎拽着她。
“什么东西?!”她慌了神,左看右看,还是什么都没有。她只能安慰自己是叶青时作怪,扭头怒视站在一旁的男孩,一口唾沫啐出去,“我呸!你少装神……”
又是一捧液体兜头而下。辛辣无比,触及肌肤如同万千细小的钢针刺入,仆妇哀嚎一声,痛得抽搐两下,昏倒在地,不再动弹了。
“刺荆的汁液,碰到会很痛,寻常人吃不消,就有痛昏过去的。除此之外没别的功效,一盏茶就好了,算是给她长个记性。”清溪踢开仆妇,“刚才你也看见了,我拽着她,她却以为是你。她都看不见我,我真的不是凡人。”
叶青时眨了眨眼睛。
清溪从中读出一行字,约摸是问“那我怎么看得见你”,她暗想这小孩不愧有几分肖似那个不知姓甚名谁的故人,果真聪明得不大好哄。
可见那故人应当也有这般聪明,再进一步便是她本人也聪明。
清溪莫名有些欣慰,脸上绷出高深莫测的神情:“机缘罢了。”
叶青时眉头微微蹙起。
过了一会儿,他犹豫着说:“那你是什么?”
“我呀,我叫清溪。”女孩蓦地笑出来,“是一千年前,天魔之乱里的一个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