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寝宫里,蔺子矜端坐上首,他面前摆放了七弦琴,他气定神闲地随意弹拨几下,琴声余音悠远,优雅如绵绵细雨。
“报——”一个黑衣侍卫狼狈冲到殿前,暗黑色衣服上还沾着斑斑血迹。
蔺子矜抬起头来,他眉目舒朗,那份儒雅从容的气质丝毫没被方才这番不和谐的动静打破。
“禀告殿下,除了属下,所有被派去暗杀江琛的兄弟全部毙命,”黑衣侍卫语气仓皇悲戚,“弟兄们追随江琛到无人之处,正要动手之时,才发现他身边突然出现的人身份不简单,属下已经现身,无法及时撤回,只好继续履命,不料被杀个片甲不留。”
蔺子矜起身走了下来,他的脚步停在那黑衣侍卫旁边,看着他血糊糊的脑袋居高临下道:“是什么人出现,让我训练有素号称满大祁朝找不到对手的黑衣死侍都招架不住?”
黑衣侍卫顿了一下,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还是低头道:“是——太——子——。”
殿里的空气似乎瞬间凝结了起来,蔺子矜唇角勾了起来,笑吟吟的脸上,那双眸子里却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狠戾。
“他能以一人之力,拿下你们所有人?”蔺子矜眼里浮起一层寒意,这位太子背后到底还有多少秘密不为他所知,这句话后面,他试探的是蔺子旬的毒到底有没有被解开。
“属下亲眼看见,鏖战之后,他吐出一口鲜血。”黑衣死侍笃定地道,他被砍一剑之后倒下的方向,刚好正对着蔺子旬。
“噢,我那病秧子大皇兄,”蔺子矜心里的弦松了松,背着手转身,“难为他了,身上残毒未解,还要跟你们动手。”
蔺子矜重新坐回七弦琴前,依旧保持着风度翩翩的样子,只是眼神中的眸色却晦暗不明,跪在地上的死侍拼命磕头,瑟瑟发抖道:“属下无能,属下该死,没能完成使命。”
“你说得对,”蔺子矜幽幽地道,“确实该死。”
他拨弄了一下琴弦,琴声不知为何有些刺耳,不似方才那般悠扬。
“给留个全尸。”蔺子矜冲身边的心腹古山款款一笑,古山会意。
“殿下饶命——”,堂下的死侍被拖了下去,撕心裂肺的喊声贯穿整个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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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安府府衙后院,挨着赈灾棚旁边,便是朝廷派来救治灾民的御医住所,最里面的一间,烛火如豆,岳清儿恬淡的脸庞在灯光的阴影下明明暗暗。
“小姐,竟有这种事发生?”落葵一脸震惊。
岳清儿银牙紧咬,望着跳动的烛火,面色铁青。
“我不信,真如我爹爹所说,一个女人出来从医,要披荆斩棘,比登天还难?”岳清儿眼眶发红,“我苦学医术多年,从不敢有半分懈怠,好不容易成为大祁朝第一位女医官,为何还有人如此轻薄我?就连当朝太子也同流合污!”
“小姐息怒,后山一事,到底不甚光彩,只要小姐不提,咱们掩人耳目,无人知晓便可。”落葵苦劝道。
“砰”,茶几上一盏茶杯飞了出去,夜深人静,愈发显得惊心,岳清儿摔完茶杯,冷笑一声。
“不过就是打落牙齿带血吞,”岳清儿狰狞着面孔,“罢了,我上后山去那会子,可有御医院的消息传来?”
落葵忙点头道:“有的有的,圣上这回又钦点了几位老御医的品级,连带着小姐你也被封赏为圣六品左判御医,掌管御医院五库房中的珍贵药材。据传过不了几天,圣旨就会传过来,小姐放心,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不过才六品而已,”岳楚儿低头细细盘算,“御医院里那些奉上、院使,哪个有我医术精湛?我一年经手诊治的贵嫔娘娘们,比他们看诊过的全加起来还要多。到底是女子,势单力薄。”
落葵不敢答言,抽身去扫那地上的茶碗渣滓,岳清儿望着地上那一滩茶水,茶水倒映着她如花似玉的脸蛋,烛火晃动,那张水中倒影的脸诡谲阴鸷。
翌日,苏安府的大门挤挤攘攘,一群差役抬着几个躺在席子上的灾民进了后院的赈灾棚,岳清儿一身素服,坐在其中,正在为几位病患施针。
刚抬进来的灾民被放在地上横躺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灾民如同草芥一般,这几日里,连绵不绝地被抬进来,能活着从这里出去已是万幸。
岳清儿眉头紧皱,正要出声吩咐手下的药童把那几个灾民抬到塌上去。门帘被掀开,只见府尹点头哈腰地先进来扶着帘子,一个挺鼻薄唇的男子走了进来,因为昨夜那一场对决耗了不少内力,蔺子旬今日的气色苍白了些,不过更显得绝美疏离而已。
岳清儿脸色一阵红白,她敷衍地行了一个礼。
蔺子旬眼皮都没抬一下,他直接走到那几个新进来的病患塌前,府尹吓得赶紧递上面纱道:“殿下小心,这瘟疫一旦染上,非同小可,殿下身系江山安危,还得小心为上。”
蔺子旬并不接府尹手中的薄纱,他的视线落到那几个病患身上,只见他们瘦骨嶙峋,肚腹干瘪,躺在那里脸色黑黄,神志都还算清醒。
“洪灾褪去,御医院的人来得越来越多,可病患数目却不见减少,”蔺子旬垂眸道,“食不果腹,如何抵得住瘴气,给他们一人一碗粥。”
府尹正要领命,岳清儿却冷冷一笑,面露讽刺地道:“太子治国有道,于医理上,却不通,这几人已经病弱游丝,若不赶紧施针,恐怕撑不过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