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刚服完丹药,正飘飘然享受着它带来的快.感。
神魂脱离桎梏,翻云而上,遨游天际。大日悬空,热气氤氲而毫发无伤。浓墨翻滚,踏入神府叫那电母做陪、雷公敬酒。
“父王!”
快.感尚未褪去,楚王却听得人间一身叫喊,只见雷公无奈做别,倏然回魂。
楚王颤巍巍睁开一条缝,眉头死皱,不悦的呵斥他那三子。“谁让你进来的!”
“哪有儿子见父亲,还要人批准的道理。”
面前的帝王老态龙钟,颓意外泄。比起儿时记忆里意气风发的帝王,简直叫人不敢认是同一个人。
司鸿络自少就知道,自己不得他宠爱。儿时比不得政务,少时比不过兄弟,好不容易弄死了那些弟兄,这个男人却迷上了丹药。
也许只有在这种时刻,他才能清晰的意识到,他们之间确实是有父子这么一层关系。
“荒唐。”
药力尚未消去,楚王重重喘息着,干瘦的胸膛不断起伏,眼神一瞬间爆发出精光。
“目无规矩,难堪大用!孤王没选你,是正确的。”
司鸿络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某个时刻,确实是有被那个男人嫌恶的眼神刺痛的。
但也,仅此而已。
他很快笑出声来,眼神愉悦:“您说的是。”
这种时刻,顺顺他意也无妨。谁叫死者为大呢。
“知道不是,还不滚出去。”楚王嫌弃连连皱眉。
“您何必着急。”
司鸿络展颜,掸了掸袖子,脸上尽是得色。“儿臣若是走了,谁来帮您收尸呢?”
他早知道,这厮眉目不正,定是心有反骨,迟早成为祸害。如今看来,从未冤枉。
楚王一惊的站起,“救驾!逆子,孤有三万王军,你想逼宫必将插翅难逃。”
他等了半响,殿内只有香薰氤氲,不见兵将守卫。
“兵将呢?嗬…”
楚王嚷着,突然胸口一阵剧痛,瘫倒在地、气息浅浅,像是一条脱了水的鱼儿,慌乱的蹦跳。
“谁说我是来逼宫的?”
司鸿络这才施施然的出声,嘴角缀笑。
“父亲,您想岔了,孤只是单纯的给您收尸而已。”
“不可一世如您,终究也逃不过急病。孤孝心至佳,苍天不忍见孤父子死别,让孤得见您最后一面。您也感动的传位给孤。”
司鸿络缓步走到楚王面前,一附身,便挨着了男人手里紧紧抓着不放的楚王玉玺。
周身的力气飞速流失,干瘪的皮攥不住玉玺,楚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从来就不被看好的男人从自己手中夺过至高无上的王权象征。
司鸿络几乎是轻轻一动,不费吹灰之力,却能抵的上他一身的气力。
这就是生命力吗?他半生都在追求的东西…
浑浊的眼球震颤,充斥着渴望与不甘。
楚王用尽全身力气去扒拉自己儿子的衣角。好容易抓着了,却被他轻巧抽离。
“嗬——”
楚王用力捶着胸口,能够触及的空气却越来越少,鲜血不住从口中溢出。
他却隐约看见了大日煌煌,仙阁亭台,女娥媚笑,仙人拂云。
如同回光返照,楚王突然叫嚷起来,挣扎着伸出手。
“给孤丹药…孤要…”
司鸿络瞧着地上那个形容狼狈的男人,突然觉得也没什么意思。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罐子,五指张开任凭其掉落。
“丹药,药,药…”
小罐子咕噜咕噜滚了几圈撞到了浑浑噩噩的男人身上。或许是为时已晚,男人眼神渐渐黯淡下去,没了反应。
他至死都没有意识到,心心念念的丹药,就在自己身边。
司鸿络叹了口气,拍了拍手。四周埋伏的士兵鱼贯而出,列阵在他面前。
“安置好父王。”
司鸿络略顿,将目光投向了队伍最前面的那个藏青儒袍的青年,眼底一片深沉。
“陈宛,我的好幕僚,你知道怎么做?”
陈宛僵直脊背,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错开了自己效忠多年的人的眼神。
他颔首,“臣明白。”
司鸿络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哈哈大笑,解开挎着的佩剑扔给对方。
玉质的剑鞘本该令人觉得轻暖,但陈宛入手,只感到万分的沉冷。
他摩挲着剑柄,俯下身子,重重朝司鸿络一礼。
分明是疾步离开殿内,藏青的袍角却紧紧贴陈宛在身侧。身后浅绯花瓣洋洋洒洒,羊蹄甲的落花坠了一地。
转过亭台楼阁,前宫深处,是一间小院子。
推开门,陈宛就瞧见了那个即将死于剑下的好友。
青衣随意,抱琴听茶。
他眉净眼纯,与当时初见无二。楚王跟前红人的身份迷不住他的眼,满目繁华扯不住他的袖。言不上至善,称得上至纯。
陈宛难以想象,世间真的有什么存在能让这个少年回眸怜顾半晌。
“阿宛,你怎么来了?”
“楚王召我,便来见见你。”青年的脸上带起了一丝笑容,看不出袖掩的剑鞘紧握、胸中杀意四起。
少年抬起头,抬手招呼青年对坐。小炉慢烹茶,琴音溜入心。
“楚王这做的,活像把我关着了。难得你来,可要好好对琴一曲哦。”
他的眼睛清澈,一眼就能望到最里面的真诚。光是这琥珀色眼眸盯着,陈宛就从心感到窒息。
像是游鱼在清泉里无望的挣扎。太清的人,总让他觉得不适,尤以林仪为甚。
青年抑下将脱口的叹息,笑容也随着多了一份真诚,难得懒洋洋的应声。“如今,我可不敢和你对琴。”
都说琴通心,泄出些什么,可不太妙。
仍旧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失落显而易见,少年纤长的指从弦上离开,执起壶斟满滚茶。
风自花间起,掀起层层涟漪,裹挟着清香钻入鼻窍。
饶是出生世家的陈宛,也不得不承认这茶确实好。
“楚王赏的稀罕法子?”
少年笑着摇头,将微凉的茶汤递去过,其他的,却是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白皙的手捧着茶茗,停滞在陈宛面前。
那盏茶与其胸膛所差尚不到一臂距离。稍有手抖,便是滚水烫及一身。
陈宛对上了对面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