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转醒的司鸿络一脸不悦,喊来自己最宠信的家臣,一双眼黝深黝深:“陈宛,西北那边,怎么办?”
温润青年跪坐在床榻下,提壶帮主公盛药。
“主公不必担心,林仪已经将蝗虫尽数灭杀,今年的赋税一定可以按时收上。”
蝗虫已灭,还有其他需要办的吗。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司鸿络撑起身,皱着眉头死死按住额角。
“徭役的消息已经发了,封地那边的状况怎么样?”
陈宛吹凉药,将食盘端到司鸿络的面前。
明明做这下人的事,动作却文雅的像是文人间的对弈,温和而不失刚硬。
“您不必忧虑,封地那边人心尚安,被征发徭役的人把蝗虫庙改成了林仪的生祠,故而没有暴动的迹象。”
正听着,司鸿络一口药喷了出来,不知是消息刺痛了他,还是黄褐色的药液太苦的缘故,亦或者二者都有。
只听得他将没喝几口的碗一甩,恨恨道:“倒是白便宜这厮了。”
青年叹了口气,膝行上前收拾破碎的药碗,一点点擦干净毯子上的药。
“您别这么说,那是我的挚友。”
陈宛一顿,补充道,“他也是您的幕僚。”
所以,林仪名气大、名声好,是对他们有利的。主公不必这般排斥。
“陈宛,孤一直以为,你会一直站在孤这边的。”司鸿络大失所望,一脸怅然。不过亲近到抱怨的话语,也就这么一句。
“事已至此,你让人传消息下去,就说是下头的人自作主张建城隍庙。”
这样一来,司鸿络不仅仅可以洗白不顾百姓的糟糕名声,还能以林仪主公的名义再收割一波民心。不可不谓是算盘打的响亮。
陈宛应了声,收拾好残渣便要端着出去。
“等等,出去的时候,把北家军的统领喊过来。”
司鸿络的兵权已经上交,楚王也没有下过兵力调动的诏令了。他如今找军队里头的亲信,所能谋求的,只有那大逆之事了。
青年顿步,转过身来,温润的笑意一点点褪去,只余一脸严肃。
“主公,您要逼宫。”
不是疑问,而是思虑周全的肯定,一语道破司鸿络心中隐秘。
室内一阵沉默,司鸿络的脸色由愤懑转为惊讶,再到忌惮,最后定格在怨恨上。
“如果怕了,你现在离开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看在此前的情义上,孤可以不动你。”
“收孤兵权、转信他人,这是他逼孤的!”司鸿络眼神阴鸷,指甲深深陷入榻木之中,阴恻侧地笑着。
“好歹也有过君臣之名,你放心,孤会给你那好挚友留个全尸的。”
陈宛挺直的脊背弯了下来,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礼仪。
“陈宛追随主公之心从未变过。既然主公心意已决,宛替连度……”
“谢过主公恩典。”
室间沉凝的气氛略微松动,司鸿络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盯着陈宛的眼,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要是孤说——让你亲手杀了他呢?”
青年眼中的悲伤几乎能化作水溢出来,身形一晃勉强稳住,温润的声线轻到飘忽。
“如果,这是主公希望看到的——”
“宛会的。”
*****
与司鸿络府上的氛围不同,奉常府上颇为热闹,尽管那都是司鸿乔硬赖在扶司舟身边叽叽喳喳。
“哇哦,表兄你看人好准。瞧瞧,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呢,蝗灾就全没了。你知道外面都是怎么说林先生的嘛?”
“神农再世!”
情报网遍布全楚国的扶司舟怎么可能不知道,甚至林仪的名声能有这么甚,少不了他在后头推波助澜。
扶司舟忙着写回给下属的信,没心思理身旁的小麻雀,虽然对方是王公之子,也随便找个由头,将人打发离开。
“今天的功课可是完成了?”
司鸿乔一瘪嘴,只得乖乖离开表兄去完成今日的作业。
在隐秘处藏了许久的暗士不着痕迹松了口气,闪出身形,冲主子见礼。
“司鸿络召集北家军统领意图逼宫。”
手中的狼毫沉稳凌厉,“什么时候。”
“于明日午时三刻。”
午时三刻,阳气最重。
历来斩首犯人多选在此时,可见司鸿络对其父有多怨恨。能在准确时刻做掉人,能用的,也只有毒了。
“让他去,不必阻止。”
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儿子毒死,可比外甥下毒耗死来的讽刺些。时隔多年,他这杀师之仇,终于能有个了断。
“派人把这件事跟林先生说一下。记得,别让这种小事扰了林先生的雅致。”
笔锋一转,扯出一条锐利的柳叶刀,刹那收笔。
“小公子那边是否需要属下告知?”
告诉林仪是因为那份奇门遁甲在些细节之处确实有师父的影子,猜想捌玖不离十,可以确保林仪不出事。至于司鸿乔……
还是个小孩儿,万一崩不住,这场戏便不太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