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何罗,年七十有三,鄯城人士于神宗三年弑堂王,医术平庸,胡乱配药。堂王爷被其药害了性命,庸医何罗遂为堂王妃杖杀于南墙外”
这张卷宗上没有太多的文字记载,上面所写更是让何罗觉得匪夷所思。
师父,他,他可是何罗神医!
他怎么会死于医术平庸,甚至治死病人?这其中有诈,必顶有诈!这绝不可能是师父的所作所为,天底下不会有师父治不好的病,小西厢说的对,师父肯定是被人害死的。师父死的蹊跷,死的极冤!
就算早就知道了自己师父的罪名是什么,但第一次看到这样赤裸裸的文字,何罗还是楞住了一下。她的手指都在发抖,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消息想的话是对的。
何罗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焦明水吓了一跳,无言为她整理了一下差点碰到砚台的袖子。
过了许久,似乎是神医府外有谁在喊了声乞食,何罗这才反应过来。她抬了抬手,看见了焦明水就在门外,居然还冲院子里喊:“晴好,晴好,门外!”
晴好还不知怎么了,他在门口端着药材簸箕,站在那里听何罗的话,听到她说“门外的人,给他吃的”,晴好这才端着簸箕回到药庐。然后,习惯地从厨房拿出一些吃的来递到门外去。
何罗似乎是习惯性地说出这些话的,她对这种乞讨声已经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似的习惯。就算再怎么样,她也不会忘记。
“明水大人,我师父的卷宗,为何连神医二字都未曾提及?我的师父,他是我的师父啊!”何罗尽量的想要平复自己的内心,但她怎么也平复不下来。最终,她还是冲着桌上的那几行字吼了出来:
“他是我的师父,他本该名留青史!他的名字不该只留在这张薄薄的纸上。你知道吗?十三年前的蝗灾,他开过仓放过粮,耗尽了神医府的钱财。在你我都还未出世之前,他就游遍山河,他救治了无数人!可到最后,他只能留在这种薄薄的纸片上,医者何罗,庸医何罗!”
说到最后,焦明水觉得似乎就连阿绯自己,都有些分不清自己说的到底是师父,还是自己了。
何罗这个名字,每一任都是无可替代的神医。他们就像薪火,代代相传,传承下来的不止是所谓神医的名号,还有医术的权威。
从古至今,每一任的何罗都不曾愧过神医之名。可偏偏上一任,她的师父,被人冠上了庸医之名,最终被一届高门贵妇杖毙在南墙之下!
何罗又开始了极隐忍的抽泣,她攥着那张纸的纸角,直到攥皱,攥破,攥的纸上满是水渍,也不肯松手。
“阿绯”
焦明水不会劝人,但他看得出阿绯此刻是真心的在委屈,在难受。她或许不止难受于师父的死,她更不忿于师父的死因!
焦明水担心,阿绯会钻牛角尖,当真一意孤行地去巡查师父当年的真相。
不得不说,焦明水看人的眼光十分准确。何罗的确已经做好了这样的打算,但至于怎么找怎么查,何罗是绝不会告诉他的。
等到哭肿了眼睛,何罗才将那团纸揉做一团,然后狠狠扔在脚边。
纸团弹起来砸到了焦明水的鞋面,在他的鞋上留下了两点不大的墨迹。何罗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会这样,但一下子弄脏了他的鞋,何罗心里反而有点高兴。不知为何,她此时没有平时弄坏了人家东西的愧疚之心,反倒十分解气。
但一阵舒心过后,何罗便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她条件反射地蹲下去要脱他的鞋子,还说:“明水大人,我,脱下来,我帮你洗。”
焦明水连忙小心翼翼又迅速地后退几步,然后蹲下把她扶起来,这才说:“阿绯,没关系的!”
他从誊抄卷宗的时候起,就一直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敢说。他站在何罗身边,神情是那么小心翼翼,他把爱意都藏在了何罗眼前,可她却任然是个睁眼瞎子。
何罗一时间忘记了要抽出自己的手,就这么被焦明水隔着衣袖握着,她的指尖很快就温暖了。
“明水大人,我,你,你换下来吧,我为你洗我吩咐丫鬟为你洗,清洗后我会送去你府上。”
焦明水不再拒绝。何罗便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她找了一双晴好的鞋给他换上,焦明水一穿上才发向,他和晴好的鞋码差不多大,但晴好这双鞋的舒适度明显比自己的要高。而且,晴好这双鞋里有一股明显的药香,就算不凑近都能闻得到。
“阿绯,我这双鞋在神医府浣洗后,也能有药香吗?”
何罗刚刚就看到他一直在闻晴好的鞋子,她早就皱了眉,此时听他这么一问,立马知道了焦明水刚才在闻什么。
她便说:“晴好的鞋里我放了熏染的草药,寻常浣洗是不会有我可以为你添,药香,会有的。”
何罗见不得焦明水看自己时那纯澈,不夹杂一丝欲望和恳求的眼神。这是她见过的最最不怀恶意的眼睛,起码在看向她时是这样的,何罗做不到对这样的人就事论事。于是,她说可以,她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