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萦只是站在原地动了动,严寄却先她一步,后退开来,与她隔开距离。
“……严寄。”他身上都是灰尘碎石,钟萦伸出手想帮他拍一拍。
他先一步,伸手把碎石都抖落下去,拍了拍头上的灰,自己把自己整理干净了,他并不看钟萦,语调也毫无起伏,像个没有情绪的空白人,仿佛钟萦刚刚看到的都只是她的幻觉。严寄道:“我没事,先看她吧。”
钟萦满腹的话瞬时什么都讲不出来了,良久,她点点头,小声说:“……好。”
付思双手双脚都被黄符绑住,阴气也被长剑锁住,任她全力挣扎,也无济于事,只能发出意味不明的呜咽声。
钟萦在她面前蹲下身来,扶着她的肩膀,叫道:“付思。付思?”
毫无回应。
她无法回应钟萦的呼喊,却能感受她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在地上奋力一翻滚,仰面躺在地上,与钟萦面对面。
——钟萦倒吸一口凉气!
灵魂变成怨灵之后,会是黑眸红瞳。而此刻的付思,她的眼睛甚至已经不能再称之为眼睛。眼眶之间,分不清楚眼白瞳孔,尽是血红!
她身上的阴气已经被严寄全部剥落,像一件衣服般钉在了地上,然而她的身体还在丝丝向外冒着黑色烟雾。那些黑色烟雾从黄符的缝隙中,丝丝缕缕渗出来,然后融于虚空,消失不见。
她的灵魂正在渐渐消散!
钟萦再次大声叫了她一次:“付思!”
然而她只是仰着面,时不时挣扎一下,含混不清地叫着一个名字。
或许根本不能称之为挣扎,是强迫成为怨灵太过痛苦,而无法忍受的抽搐。
“她已经听不见了。”严寄在钟萦身边蹲下,两指并拢,点在付思的额头上。一道光芒自他手指流入付思体内。她不断抽出的身体顿时僵直,不动了。严寄收回手,捻了捻指尖,声线很平淡,听不出情绪:“要找到她的执念,然后度化解决。尽快。”
钟萦唤来朱映笔,圆端笔头落在付思的额头上。良久,笔落在地上:“提不出来。她在抗拒我和朱映。”
只是一瞬,钟萦起身,一挥手,缚魂丝回收入笔。她从厨房拿来一个能握在手中的玻璃瓶。黄符已经退去,钟萦将付思收入瓶中,放进口袋中保存好。严寄拔|出他的剑,一挥,地上的阴气全部被挥散,长剑化作一道光,融入他的掌心消失不见。
钟萦确保付思暂时无恙,对着严寄说:“我们需要去一趟她最后死亡的地点。”
来不及管损坏的房屋。
即刻出发。
钟萦从车库开出了她许久未用的车,向着信城城郊驶去。
“城郊有栋烂尾楼,我发现付思的时候她已经是怨灵了,就在那栋楼里游荡。她说她出不来。”
严寄侧耳倾听,道:“地缚灵。”
“确实是。”钟萦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收紧,指尖发白,几近透明,“她一直不让我们靠近,在楼里乱跑。和邓飞有点一样,但也不太一样。邓飞是自愿藏在楼中的,而她是被楼困住了,她控制不了楼体,没办法把我们都赶出去,就假装被我们抓到了。”
严寄目光落在她的左手臂上:“然后你受了伤。”
“就是被抓了一下。她的神智还算是清醒,见到我们来了之后,还在问我能不能把她带出去,听到我们说不行之后,才开始逃跑的。”钟萦声音微不可察地在颤抖,“是我的疏忽。我查看了她的命魂,也确实看到了她与楼之间存在着执念,我……我应该在仔细一点的。”
当日付思抓伤了钟萦,被黑白无常制服。钟萦提出她的命魂,全部看了。付思说她想要离开这栋楼。钟萦也确实一刀斩断了她和楼之间的联系。她看着付思恢复了正常,甚至还在为抓伤她而感到抱歉。
然后黑白二人送她进了鬼门关,鬼门关后有一位阴差在等她。
这些都历历在目。
钟萦思索着她是哪一步出了问题,又说一遍:“我应该再谨慎一些的。”
严寄一直静静的听她说,闻言,说道:“不是你的错。”
钟萦:“……不。”
“这不是你的错误。”严寄声音沉了下来,“你相信我。”
钟萦因为他话语中的笃定怔住了,错愕地转头问:“为什么?严寄……”
后面的话都没能说得出来,严寄正凝视着她。坚定无比地道:“处理怨灵时你和黑白无常三人都在场。如果出了问题,他们两人会第一时间发现。”
“既然怨灵入鬼门关,她当时的状态,是你们三个人都确认过的。”
“她会在执念斩断那一刻恢复正常,证明当时她执念已了。”
“她是在下黄泉路的那一刻怨灵化的,问题不在你。”
“姐姐,你不用自责。”
“你要冷静,才能理清思绪,解决这个事情。”
严寄的声音像一剂强心剂,冷风从车窗的缝隙中吹进来,溜进钟萦的衣缝里,钟萦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脑子清醒许多,这才发现刚刚热血上头,连脸都是滚烫的。
钟萦:“……”
车内空气安静了许久。钟萦轻声说,但是语气比之前更加坚定:“我们先去郊区。”
严寄一点头:“嗯。”
又过一会儿,钟萦用比方才还要轻的声音说了一句话,那句话仿佛就在她唇间滚了一圈,根本没有出口,就听不见了。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