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火急火燎来到医院,姜忆被带进就诊室。 姜旭和佟冬冬守在外面,焦急地等待。 尤其是姜旭,手指一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靠着墙壁支撑才没有倒下去,回过神来,心跳得极快,有冲出胸膛的气势。 额头上出了细密的汗,也不知是不是穿太多的原因,他竟然觉得仿佛被东西压着,喘不过气。 佟冬冬走到他身边来,视线无意间扫过他的手臂,发现有血正从袖口冒出来。 他吓了一跳,太阳穴凸凸地跳。 “生姜!”佟冬冬轻轻抬起他的手臂,“你流血了!快,我们去找医生包扎一下!” 迟缓地动动手指,姜旭才感觉到揪心的疼痛。 好在姜旭受的皮外伤,问题不大,医生给他伤口消毒,贴了纱布。 袖口放不下来,半只手臂都晾在外面。 姜忆的检查结果很快出来,脑震荡,手肘轻微骨裂,需要住院。 黎玲接到电话,心脏忽然窒了一瞬,来不及请假忙赶来医院。 姜忆已经住进病房,躺在床上休息。头缠着绑带,手上挂着石膏,看起来有些呆。 * 樊颂和蒋阔站在路边,等了五分钟才等来一辆愿意载他们的车。 他们离开不久,交警也过来了。 来到奥体中心,找到比赛场馆,樊颂先去卫生间换服装,蒋阔在外面等她。 樊颂脱下牛仔裤,发现膝盖有点青,她轻轻一揉,微疼。她痛苦地扯了扯嘴角,穿上裤袜,小心地覆过膝盖。 不仅是膝盖,手肘也有点疼,但她顾不上这么多。 樊颂把脱下来的衣服撞进纸袋里,走到洗手台,拿出化妆包开始化妆。 她穿着天蓝色的裙子,上面镶了水钻,在灯光的照耀下,似乎正闪着光。 樊颂化好眼妆,在眼角贴了一颗水钻,然后开始抹口红。 手臂往上升的时候,胳膊忽然一阵痛,她咬着唇肉,硬是没理会。 考试很快就要开始了,准备了这么久,她不可能再等到九月去考。 所以今天,明天,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要上场。 只是三分钟而已,很快的。 她能坚持住。她这样告诉自己。 蒋阔趁她化妆的空挡,去外面给她接了一杯温水。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时,仿佛变了一个人。 全身上下透露着生人勿进的距离感,蒋阔顿了一下。 他们一起走到场馆一边的座位上,等待喊号。 蒋阔不放心她的身体,一直不断询问她感觉怎么样,如果不舒服一定不要逞强。 樊颂摇头,喝了口水,目光凛冽地看向冰场,满是坚定。 轮到她上场了,樊颂站起来,取下鞋套滑入冰场,像平时一样,先弯腰点冰,再进去。 蒋阔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来在后面给她鼓掌,朝她的背影喊:“加油!” 七级步伐测试是一套以rocker为主的步伐组合。这种步伐是在相反弧线上用单足完成的转体步,要求转体前后保持相同的用刃,属于难度类转体步伐。 对樊颂来说,和跳跃比起来,步伐当然要容易得多,但依旧不能放松警惕,因为这要求她保持体力,需要提高转体的灵活性和优美性。 她所选曲目是肖邦的《夜曲》,是一首曲调偏轻柔的钢琴曲,和她的步伐编排意外契合。 她先在冰上试滑了三十秒,然后滑向冰场中央,摆出姿势,等待音乐声响。 气场一下就变了,就算蒋阔距离得远,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蒋阔都能被她的气势所感染。 他能感受到她那种无法言说的力量。 手机震动,蒋阔拿出来看,是佟冬冬发的短信,告诉他俩的伤势。 佟冬冬说要过来,蒋阔回:算了,姐姐马上就要结束了,你们过来也看不到什么,让他俩在医院好好待着,我们这边结束之后就过来。 樊颂起初感觉还好,但是时间越久,膝盖的负担越重,到后面,她越能感觉到不适合疼痛。 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坚持。 蒋阔在外面看得揪心,就算他这个门外汉也感觉樊颂的滑行速度变慢了不少。 起码,那天在冰场被她带着滑的时候,没有这么慢。 蒋阔一颗心掉到了嗓子眼,不是怕她摔倒误了考试,而是怕她身体吃不消。 刚才的车祸,虽然表面上看樊颂没有什么事,但从现在来看,她一定有受伤。 从来没有觉得两三分钟可以这么慢,这么让人煎熬焦灼。 蒋阔只祈求时间快点过,姐姐快点下场。 他就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看完樊颂的表演。 整套步伐动作没有摔倒,他不专业,并不清楚有没有错刃,他只觉得,她的表演很轻柔,很顺畅,融在音乐里,很完美。 除了滑行速度并不快,甚至,后面的体力明显不足。 漫长的三分钟终于结束了。 蒋阔冲向冰场出口去迎接她。 樊颂早已累得满头大汗,汗珠一颗一颗顺着脸颊落下来,她喘着大气,胸膛起伏。 “姐!”蒋阔一把把她抱进怀里,叫出的瞬间,他惊觉自己声音带着颤,带着哭。 * 姜忆睡了一下午,醒来时外面已经漆黑一片。 病房里很安静,为了让她静养,黎玲专门给她转了VIP病房。 她眨眨眼睛,想抬起右手揉揉,猛然记起右手打了绑带。 她左手撑住病床想要坐起来,床边的人忽然一动,醒了,抬起头来。 姜旭脸上留着红印,是刚刚枕在胳膊上睡觉压的。 见她醒来,姜旭摇起病床,帮忙把枕头放在她背后。 “你醒了,感觉好一点没有?” 姜旭眼眶发红,没有休息好,脸色也不好。 姜忆迟疑了一下,移开眼,摇了摇头。 姜旭早已习惯她这样的反应,也不恼,拿过柜台前的饭盒,说:“一定饿了吧,这是妈妈送过来的。她刚才去见医生了,应该待会就回来。” 说着,他打开饭盒,一阵饭香味飘了出来。 “先吃点吧。”她的手不方便,没办法自己吃。 姜旭拿着勺子,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 “啊~” 姜忆有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她比姜旭小五岁,在她很小的时候,爸爸忙着工作,妈妈忙着学员,很多时候,都是姜旭在负责照顾她。 姜旭似乎特别喜欢小孩子,虽然那时候,他也还只是个小孩子。 他会给她做饭,喂她吃饭,给她穿衣服,教她走路,教她说话。 别人家里的兄弟姐妹总是吵架闹得不可开交,但他们却不,姜旭真的就像一个爱小孩的大哥哥,把她捧在手心上。 那时候,好多同龄的小孩都羡慕能有一个这么宠她的哥哥。这曾是她最大的虚荣。 所以在家里,她和哥哥的关系最好。他做什么,她也要跟着做。 所以姜旭去学花滑时,她也要去。 这样的快乐时光在她八岁那场意外终止。 那之后,她变得内向,变得敏感,变得懦弱。在学校,她总会受到一些孩子的嘲笑,之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姜忆觉得自己好像被困在一个封闭的瓶子里,随着时间的推移,氧气越来越少,越来越稀薄。 她觉得自己的心被稀薄的氧气折磨的快要扭曲变形。 她拼命想要寻找出口。 于是她开始记恨姜旭,发生这样的悲剧,都是他造成的。 为什么受伤的只有她呢? 这不公平。 不能只有她一个人痛苦。 渐渐的,她在一个不懂恨的年龄开始恨一个人,她也一直以为,他们之间,不会有亲情,有爱这种东西的存在了。 直到今天,车祸发生的瞬间,她听见他先叫了自己的名字。 她意外,震惊,不适,怀疑。 可她真真切切明明白白听见了。 在那样的危急关头,他下意识叫出的,是她的名字。 那声姜忆,似乎唤起了她心底里藏着的某样东西,而现在,她发现,那种情绪越来越明显,让她难以招架。 … 姜旭把勺子朝她嘴边递了递,声音很轻:“吃啊。” 姜忆缓缓张开嘴,米粥带着清香味,颗粒饱满,味淡。 姜旭自然地舀起一口,又递过去。 姜忆张嘴,又吃一口。 不知怎的,姜忆发现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挡住了她的眼睛。 她觉得可笑,眨眨眼,几颗泪珠滚落而出,更加看不清了。 姜旭见她这样,明显慌了。他连忙把饭盒放到一边,扶着她的肩膀,局促又着急,“怎么了忆忆,你别哭啊…” 姜旭吓到了。他反省自己是不是刚才说错了什么话,或者哪里又做的不好了。 他一边拍她的背一边曲身:“忆忆,是不是哪里痛了?我马上叫医生…” 姜旭正要转身,腰忽然被人紧紧抱住。姜忆的手打着绑带,右手不顺,只能用左手揽着。 听见他这么说,她哭得更猛了。 她靠在他怀里,小小的身体颤抖着,在努力压抑着哭声,又像在说着什么。 姜旭握着她的后颈,缓缓低下/身来。 姜忆抱住他的脖子,一只小手冰凉。 她的声音又抖又弱,像喘不上气。 她哽咽着,气息不顺:“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