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旭睫毛轻颤，有那么一瞬间，周遭的声音忽然都消失了。　　只剩下她的声音，只听见她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仿佛哽在喉间，说不出口。　　　　药膏已经贴好，姜旭收回手。　　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有小孩跑到他身边来喊：“姜旭哥哥，带我去买吃的好不好？”　　姜旭摸摸孩子的脑袋，声音温柔，“好。”　　　　他没有回答樊颂。　　虽然他知道，她一直在看着他。　　　　…　　　　姜旭在二楼的咖啡店写作业，蒋阔和佟冬冬过来时，他正对着一道物理题发呆，对于他们的靠近毫无察觉。　　　　蒋阔坐到他对面，朝他打了一个响指。姜旭回神。　　　　“想什么呢你，心神不宁的。”佟冬冬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拿出作业。　　蒋阔双手撑着下巴，“不是吧你们，怎么全都带作业啊。”　　　　他呢，就带了一个游戏机。　　“作业那么多，你写完了吗？”　　“没有。”　　“那还不写？明天就要交了。”　　“今天晚上不是还有时间吗。”蒋阔笑嘻嘻，一点也不忙，戴上耳机，自顾自玩起游戏来。　　　　佟冬冬摇摇头，“别到晚上就叫我给你发答案。”　　蒋阔头也不抬，“我知道你不会这么残忍地对我的对不对？”　　　　佟冬冬不理他，埋头写作业。　　姜旭撑着脑袋，右手握笔在纸上唰唰写着公式，却明显心不在焉。　　　　透过窗玻璃，他能看到底下冰场的边角视角，樊颂没滑到那个地方去，所以看不到她的身影。　　耳边恍惚飘过她的声音。　　　　等等——　　“你们仨都在这啊。”　　“姐！”蒋阔抬起眼睛瞄了一眼，见她过来，忙往里坐，给她让位。　　　　“想吃点什么，我请你们啊。”樊颂坐下来，眼睛看着姜旭。　　姜旭连忙错开，视线落在课本上。　　　　“不吃。”蒋阔摇头，“我要减肥。”　　“啧。”樊颂嫌弃地看他一眼，说：“行了，先别玩。”　　“干嘛？”　　“没事下来帮我们补冰。”樊颂说。　　“补冰？”　　　　…　　　　姜旭本来是不想下来的，是蒋阔硬要把他拉下来的。　　蒋阔说：“你站在冰上不会摔，我会，为了我，你就来吧。”　　　　正是午休时间，冰场上没什么人。　　姜旭手里拿着塑料袋，袋子里装的冰，一手抓一块出来，按在冰场上有窟窿的地方。　　　　樊颂滑到他面前，弯腰抓冰。　　眼底便是她的后脑勺，她的头发很细软，看起来很舒服。　　头顶一翻，樊颂忽然抬头，姜旭下意识往后仰了一点。　　　　樊颂手里握着冰，冲他笑着，“谢了啊。”　　姜旭不敢看她那双直白的眼神，也怕她再说清晨时说的那句话。　　　　但看样子，她似乎没有把早上那件事放在心上。　　姜旭本该觉得高兴的，但居然会觉得失落。　　　　他自己都不能解释。　　　　樊颂在他面前蹲下，把散冰拍打进小窟窿。　　姜旭也蹲下，抓冰补附近的小槽，模样乖巧认真。　　　　余光里，樊颂在原地看了他好一会才起身。　　姜旭紧绷的神经终于松缓了一点。　　　　…　　　　蒋阔慢悠悠地滑到樊颂面前想要邀功，但一个没注意，四脚朝天屁股着地，在要靠近樊颂时摔了个满背。　　樊颂摇摇头，一把将他拉起来。　　　　蒋阔觉得丢脸，生气地轻轻跺了跺冰。　　　　他拉着樊颂不放，“姐，快带带我，你们怎么能滑那么快还不摔倒呢。”　　“想我带你啊？”　　“啊。”蒋阔猛点头。　　　　樊颂抓紧蒋阔的手，预备好姿势，问：“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蒋阔神情高涨。　　　　樊颂便带着蒋阔滑行起来，起初速度不快，在蒋阔跟上步伐的瞬间，她带着他跑起来。　　蒋阔顺着樊颂带他的力道滑行，迎面的风吹散了头发，冰上果然很冷。　　　　脚下的速度不断加快，他一边紧握着樊颂的手，一边尖叫。　　佟冬冬正在角落补冰，听到声音，他才刚转身，一个身影从面前飞快穿过。　　　　顺便拉起了他的胳膊。　　　　于是，他们三人在冰场上滑了起来。　　佟冬冬的基础不错，用两秒调整，接着就被蒋阔握住左手，还是十指相扣。　　　　樊颂和佟冬冬的速度都很快，蒋阔只能闭着眼尖叫随他们的速度滑。　　“姜旭！”　　　　距离不到五米时，樊颂朝刚站起来的男生喊。　　他身形很瘦，站在冰上，却莫名有股气势。　　　　姜旭回头，距离只剩两米。　　樊颂朝他伸出手。　　　　蒋阔的尖叫覆盖了整个冰场，莫名的，他却好像只听到了樊颂的声音。　　鬼使神差的，根本来不及解释的，他手臂微抬。　　　　下一秒，樊颂握住他的手腕，滑到手掌，辗转，十指相扣，紧握住。　　他们的速度很快，姜旭不得不跟上。　　　　雪白的冰场上，四个人手拉手在最外圈滑行，尖叫，傻笑。　　场馆内有人侧目，投来好奇的目光。　　　　迎面的风似乎混合了冰雪的味道，并不冷，也不刺。　　反而很轻盈，温和，像羽毛。　　　　姜旭忍不住加快滑行，这似乎并不受头脑控制。　　因为，身体记得。　　　　可帅气终究持续不过三秒，最先败下阵来的蒋阔腿一哆嗦，摔倒在地。　　他一摔，四个人也跟着摔了下去。　　　　佟冬冬来不及刹车，转个圈，被甩在挡板边上；姜旭和樊颂摔在一起，她的头撞进他胸膛。　　意料之中。　　　　几个人保持原有的姿势捧腹大笑。　　笑颜填满整个冰场。　　　　*　　　　七级考试时，樊颂向班主任请了假。　　测试地点在奥体中心。　　　　姜蒋佟非常捧场，三人一起签了请假条，只为当场给她助威。　　谁知出了点小意外，蒋阔和佟冬冬被班主任留下来，说有事要交代，姜旭只好和樊颂先到现场。　　　　两人刚出发没多久，姜旭就收到蒋阔的短信，说他们很快就可以追上来。　　出租车里，樊颂一直搓手，望着窗外，略显紧张。　　　　姜旭拆开一颗糖递过去，宽慰她说：“放轻松，深呼吸。”　　樊颂把糖含在嘴里，沉沉地吐了口气。　　　　手机震动，樊颂一看，是姜忆的电话。　　她下意识朝姜旭望去。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姜旭也看见了。　　樊颂划开接听。　　　　原来姜忆知道樊颂今天要参加七级测试，打算过来给她加油。　　出租车正好会路过姜忆所在的小学，樊颂便让司机开了过去。　　“那我们在校门口等你。”　　“好。”樊颂挂了电话。　　　　她扭过头，看向姜旭，“忆忆说她很快过来。”　　姜旭反应平平，他点点头，又把手里的糖都递给她。　　然后他推开车门下去。　　　　樊颂一愣，嘴唇微张，正要叫他，就见姜旭从车后绕了一圈，打开副驾驶，坐了进去。　　“姜旭…”樊颂轻声喊他。　　　　“怎么了？”他转过头，明明知道怎么了，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糖很好吃。”樊颂说：“很甜。”　　姜旭扬扬嘴角，笑了，“喜欢就好。”　　…　　　　姜忆上车，先是叫了声姐姐，才发现坐在副驾的姜旭，笑容马上就收了下去。　　“书包放下来吧。”樊颂说着，帮忙取下她的书包放到一边，又递给她一颗糖。　　“跟老师请假了吗？”　　　　“请了。”姜忆点头，说：“妈妈也知道我要来，她让你好好考。”　　“一定。”樊颂点头。　　　　路边还有没化完的冰，沾了土，变成了脏白色。　　这条路车辆不算多，所以车速很快。　　　　出租车开了电台，主持人正在介绍北城的旅游景点，编了一个顺口溜，读起来朗朗上口。　　全车人都陶醉在电台的笑声中，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靠近。　　左边的一辆车在没有任何提示灯的情况下忽然并道，出租车司机紧急向右避让，结果撞上冰块，车轮打滑。　　　　忽然之间，出租车侧翻到排水沟一侧的草坪上。　　天旋地转，樊颂只感觉头被玻璃一撞，人就顺着歪的车身倒去。　　　　意外发生的瞬间，她听见一个急切甚至嘶吼的声音，在叫着姜忆的名字。　　　　咚的一声，车身倒回地面。　　樊颂只感觉头晕目眩。　　　　她睁开眼，看见姜旭从副驾爬过来，摇了摇身边的姜忆。　　他的声音带着不受控制的颤抖。　　　　樊颂抱住脑袋强迫自己镇定，缓了几秒，头终于不重了，耳边的声音逐渐清晰。　　姜旭半跪在后座，一边叫姜忆，一边回头看她。　　　　樊颂回过神，拉住姜忆的胳膊，“忆忆，忆忆！”　　姜忆头脑发晕，后脑勺很疼，想说话，却发不出声。　　　　樊颂用力打开车门，然后把姜忆拉出来，然后是姜旭。　　驾驶座的安全气囊也弹了出来，司机额头撞破了血，好在他还清醒了，踉踉跄跄地走了下来。　　　　“忆忆！”姜忆被拉到车外的草坪上，姜旭和樊颂焦急地叫着她的名字。　　姜忆缓缓睁开眼睛，她没有其他外伤，只是头疼。　　见她醒来，姜旭这才松了口气，又看向樊颂。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许是太紧张，他的手心在颤，力度也有些大，樊颂微疼。　　“我没事。”她摇摇头。　　　　姜旭舔舔毫无血色的嘴唇。　　　　司机靠在电线杆上，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　　身后驶来一辆出租车，靠边停下。　　　　蒋阔和佟冬冬从车上下来，急哄哄地跑来，“你们怎么样？！怎么发生了这种事。”　　樊颂和姜旭扶着姜忆站起来，蒋阔和佟冬冬过去帮忙。　　“你们先带他俩去医院看看，检查一下。”　　“那你呢？”姜旭着急，声音凌厉了很多。　　　　“我没事。”樊颂说：“只是撞了脑袋一下，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　　“姐…”　　“听我的，你们先带姜忆去医院，不能再耽误了。”看姜忆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撞得不轻，他们不敢耽误，也找不到更好的方式，只能听樊颂的。　　　　蒋阔说：“冬冬，你和生姜带姜忆去医院，我留在这边陪我姐姐。”　　“好！”佟冬冬忙上前扶着姜忆，往出租车上走。　　姜旭却忽然停住，回头望着樊颂，眼里明明白白写着担忧。　　　　“去吧，到了电话我。”　　樊颂朝他抬抬下巴，然后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我真的没事。”　　　　姜旭咬着内里下唇，眼眶忽然红了，连说话都带着一丝颤，“我很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