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回到石床上,有过与滕将军的那番对话,之前酝酿的睡意早已烟消云散。推开石床上干草,把纸铺在上面,建立一个二十四刻的时间模型,然后把所知的线索按时间顺序捋一遍。 从我们离开兵营开始,应该是在下午两点左右。不久后我与暖烟分开,一路闲逛回来,到达杂物间大概是两点四十分左右,三点半的时候有货郎经过,说看见我自后院离开。 而死者的死亡时间判定在这天的下午,也就是自他离开农舍的一点到五点之间,现场留有两串脚印,一个是我的,而另一个进门的脚印则是个关键。 暖烟是在两点半前回到农舍,路上遇到了摔伤腿的邬媚,也就是农舍老板娘的女儿,两人一起回到农舍后,他便回房等我。 暖烟说下雨时,他因担心我曾下过楼,算时间可能是三点左右,那时候邬媚在柜台后看书,老板娘在往厨房搬刚送来的食材。 他在楼下站了半个钟头才上楼,因为我和他前后脚不到五分钟。给我运完功,暖烟去厨房煮姜茶。到下午四点半前我下楼洗衣服,我和暖烟就一直呆在房里,没有出去过。 邬媚当时也在水槽旁洗衣,她前面有满满一桶脏衣服,等我晾好衣服她也快洗完了,还跟我说饭菜应该煮好了,让我可以现在去取,平时也差不多是五点钟老板娘给我们送饭,于是我便去了厨房,老板娘正好要给我端过去,我便顺手接过了。 把所有线索情况都标在时刻表上,又拿来一纸开始假设推算,写写画画了整宿,终于有了些眉目。其他都还好说,可问题是我四点半洗好的衣服,为什么会出现在死者手里,如果死者不是五点死的,那么便真的是有人嫁祸了! 我把整理好的资料重新写在一张纸上,上面清楚地罗列出了有关于脚印是何人何时留下的每一种可能情况,以及要证实该情况所需要查验的现场证据。现在天刚蒙蒙亮,我请狱卒帮我找来了滕将军,亲手把这些线索交给他。 看完纸上的内容,他抬起满是惊喜的眼说:“不愧是辉哥的孩子,如此条理清晰,逻辑分明,只要按你的说法,再仔细调查一遍现场,便能洗去你的嫌疑了。你且安心在此等待,我会替你搜集好证据,作为明天开审的呈堂证供。” “多谢滕将军,不知我那位朋友现在何处,我想和他见一面。” “哦!你那位朋友一切都好,如今时间尚早,他也许再过一会儿便会来看你了,你别着急!”他把资料折好塞进怀里,“那我先去给你查找证据,你先安心休息,想了一夜累了吧。” “好,一切麻烦将军了!”目送他离开,疲惫地躺倒在石床上,揉着酸涩的双眼,放空思绪,慢慢入睡。 醒来已过午时,吃完勉强下咽的午饭,我问了狱卒,被告诉并没有人前来探视,我心中疑惑,暖烟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而在此时,暖烟正藏在一处山石的夹缝里躲避追杀,他用布巾扎紧后腰处不停流出黑血的伤口,匆忙服下一粒药丸后开始运功疗伤。 没过多久,不远处传来人声,暖烟动了动耳朵,睁开眼低咒了句,“该死!”。他又运起轻功,辗转逃离了此地。 到了傍晚时分,我莫名有些心悸,暖烟一直没来,别是遇到了什么变故。我有些坐立不安,无奈只得拿出之前整理的案件资料换了个角度思考案情,好分散一下注意力。 一直想到半夜,倒还真被我找到了些疑点,反正明天一早就要开审了,这些可以先记下来,明天在公堂上开口就是了。到了这时,也终于有了些睡意,我不再多想,让自己好好休息,养足精神面对明天。 这次是我戴着手铐脚链,被官兵押到堂上。跪在堂前,堂外嘈杂,挤满了听审的民众。屈县令拍响惊堂木,四围立刻寂静无声,师爷拿起案卷站到我面前,宣读案情经过。 我认真听他念读,可却越听越不对劲,原本平常无奇事情,被他说的好像有意要往我身上牵连。 就好比滕将军告诉我货郎看到我三点半时离开后院,那是雨势正大,我压低伞面本就正常,可从师爷口中说出的却是,撑伞之人似有意掩饰其貌,将伞面压低以避人视线,还有种种带有负面语气的修饰词,让整个案情给人的第一感觉是真凶非我莫属。 听完这番意有所指的案件陈词,屈县令居然问我是否认罪,让我不觉冷笑以对。 “屈县令,您还真是英明神武啊,只听片面的案件就能判定凶手了,证据呢?犯罪过程呢?” “哼!要证据我就让你看看证据,来人把物证取来!” 于是就看到了那件我换洗掉的外衣,那是一件宽袖的青色外衣,屈县令一手举起袖口破处给我看,“这是你的衣服吧,那你告诉我这袖口是怎么破的?” 我皱眉不予作答,“怎么心虚了,让本官告诉你,这是你行凶勒死死者时,他从你身上拽下来的!来人,把从死者手中取下的布条呈上来!”。 然后他站起身,夸张地在众人面前把两样东西拼比一番,“乡亲们看到没有,这与死者生前紧捏在手中的证据完全吻合。”他猛拍了一记惊堂木道:“大胆蓝玉现在证据确凿,你还不认罪!” “大人,这件衣服本就晾在外面,若不留意便能被凶手取用嫁祸于我,而我才到这里不久,与这农舍主人素未谋面,又为何要杀他!”我直面县令朗声正气道。 他被我看得有些气短,一拍惊堂木说:“好一个油嘴滑舌之辈,来啊!把农舍母女给我带上来,我看你再如何狡辩!” 老板娘与她女儿一起被至堂前跪好,屈县令询问道:“此人是何时入住你家的?” “回县令大人,是四天前入住的。” “那这两日相处,你觉此人品行如何?”他这毫无来由的问话,让我心中诧异,而紧接着老板娘的回话,那才让我真正陷入困境的推手。 “回县令大人的话,这位蓝公子是一个品行高杰之人。第一晚入住时,正好遇到丈夫对我们母女施暴。”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瓶药,“公子是位好人,这么久以来从未有客人为我们母女鸣不平过。” 她语带哽咽,一番话下来虽是指我为人正直看不得他丈夫恃强凌弱,可却话中有话隐含我看不惯死者为人,欲除杀以平不忿之意。 听她说完,屈县令又演起了大戏,“如何,虽然你们江湖中人说的是除暴安良,但人非草芥,怎么你凭你们一己私欲说杀就杀!现在人证物证具在,你还有何话好说。” 想起昨天交给滕将军的证据,便把我心中推测讲了出来,一段话说的逻辑清晰,简洁明了,间接证明了我并没有犯罪的事实。就连堂外听审的民众也纷纷为我叫好。 “肃静!肃静!”惊堂木拍了又拍,才止住了外面民众的讨论声。 “好你个蓝玉,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嘴,你以为本县令没有想到吗!昨日本官便派人去重新调查现场,谁料你如此心肠歹毒,为销毁现场证据,居然让你的同伙放火想要一并烧死本官!若非当时滕将军武功盖世,将我救出,恐怕你就要得手了吧!如今还敢说去现场找证据,单你这谋害朝廷命官就该被处以极刑!” 听听咬牙切齿地说完这段,我震惊地看向坐在侧间旁听的滕将军,他一脸抱歉地对我摇摇头。我心中大骇,要说我的同伙必是暖烟无疑,若这是实情,他会做这事必定另有原因,若这非实情,那么…… 我抬头看向侧间,却已不见了滕将军的人影,心中疑惑逐渐扩大,为何会这样?看着堂上县令一张一合的嘴,我却没听进一个字,只拼命想着事情发展到这步的原因。 一声惊堂木拉回了我的思绪,就听台上之人叫道:“蓝玉你别给我装傻充愣,还不快快认罪,招出你是如何杀害邬营的过程!” “我没杀人为何认罪,又如何招出杀人过程,你若不查明事实经过,要如何判我有罪。”他冷笑说道:“事实经过等你认罪后自然会写,如今人证物证具在,等过了三堂,这罪名你不认也得认!” “啪!”的一声他拍响惊堂木道:“来人,把犯人押回牢房,等待二审听候处罚,退堂!” 我被几个狱卒强拉起身,送回牢房,我看着身边跪着的老板娘被她女儿慢慢扶起,看着两侧面无表情的衙役,看着堂外人头济济,却找不到那人的身影。 此时此刻,我才记起这个时代并没有无罪制,而是认定你有罪由你去翻案,若证据不足根本不会有无证开释的结果。 这时,我才记起这个时代并没有无罪制,而是认定你有罪由你去翻案,若证据不足根本不会有无证开释的结果。 此时此刻,一只讯鹰落在密林一处阴湿的地穴口外,它小心谨慎地四处看了看,在确保安全后,它钻进了这个地穴。 逼仄的地道里趴着一人,“咻,咻!”它叫唤几声靠近那人,在他头顶拱了拱。那人有了些反应,缓慢地转过脖子,他轻笑一声说:“呵!总算等到你来了。” 他摊开手,里面有个布囊,“你把这个带给小玉儿,快去!”它叼起布囊,却犹豫着不肯走,“快走啊!别看了死不了,再不去她就要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