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已经清醒,大哥他们一早就来看我,所有人都带了不少探望的礼物,自然里面也包含了江家与林家的歉礼,这大概就算是对前天的事情,跟我赔礼道歉了。 看着满满两盒的金银首饰,简直有闪瞎双眼的架势,真不愧是两大富豪,出手还真是阔绰。我默默地合上盖子,既然大哥们都没有发话,说明长辈们已经接受道歉了,毕竟我只是表面上的云家外戚罢了。 陈石看不惯我如今这幅沉默的样子,含怒说道:“你前天的气势去哪了,若接受不了,我替你去讨公道便是。” 我惊讶地抬头,面对那双正直又明亮的眼眸,心里有些适应不了,那个真正在我身上留下难以接受的伤痛的人,又是谁呢!但他那样的人我又能有多少恨呢,到头来也只是'我'自作自受罢了。 拒绝了他的好意,“不麻烦了,再说,这些东西对我正好有用。”他皱着眉看我,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破绽,可惜令他失望了。他赌气起身离开,云家几人也不拦他,我更不想与他多做解释。我的身世,大哥们也都未必知晓。 大哥屏退了下人,只留了彼此四人,他带着抱歉开口:“阿玉!委屈你了。几家人都不愿把事情闹大,所以你能接受是最好的。” 我点头表示明白,他叹了口气,知道本就是件强人所难的事,而且那两人做得确实过分,但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一个是两家族中重视的小姐,一个只是不起眼的弃女,任何一个掌权者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在座几人脸上,都没有好脸色,但其实昨夜醒来后,我就已经想得很明白了,自己只是个不得重视的孤女,已经当众为自己赢回了道理,还想多得到些什么呢。 而且说到我与云家的真正关系他们又会帮我多少,如今这样,已经是为面子做到仁至义尽了。 想到这些我也不免有些委屈,这些没办法选择的事情,只能自己咬牙忍着。如果这时候杜彬在就好了,不然气氛不至于这般沉闷难受。想到这,我岔开话题问道:“杜彬呢?他怎么没来,不是说好来看我的吗?” 牧瑾说:“他被他师父接走了。” “师父是这样说的,家徒惫懒,须闭关苦修数载,方能得其大道。”牧睿学着他师父的样子,虚摸着自己的胡子,摇头晃脑地接口。 所有人都被他这滑稽的模样逗笑了,果然只要一提到他,欢乐便会随之而来。只是我却不知,如今他正被关在一个深幽的石洞里,四肢被锁链束缚,如困兽般撕心裂肺地咆哮着自己内心的痛苦与挣扎。 气氛渐好,我便说起离开的事情,虽然不舍,但也到了差不多该离开的时候了,只是他们没想到我会去百裔州,那里都是各部族自行管制,大炎在维持住几大部落对己的忠诚后,便采用放手政策。 大哥有些担心,问明原委后勉强点头了,说定了送别的时间地点,几人才离开。 我把这次所得的所有奢侈品都拿去换了盘缠,最终得到的数目不经让我乍舌,尤其是那两盒首饰,扣去当铺相应的费用,林林总总,足有二两黄金还多。一次节礼就让我一跃跻身百元大户,再算上我之前的积蓄以及皛姐姐送我的两支木簪,差不多就有200两银子了,按照普通人过日子的话,我这钱就算用到下辈子也不愁吃穿了。 把大头的钱,都存到当初的钱庄,只留了一些散钱备用。回到云家玉衡已经收拾好行李,随时准备出发,我带着她同云家的长辈辞行,他们这时倒有不少人夸我乖巧懂事,是个好姑娘云云,我全当作耳旁风吹过。 去和李婶告别,她正忙着后厨的事情,本想与她说声便离开,可她却意外强硬地将我留到她忙完为止。 坐下后她直截了当地问我的去向及打算,我自然不满她,全部与她说了一遍。见她神色不好,知道前天她也一直守着我到天明,心里熨帖,便说了让她多休息,保重身体的话。 难得见她微笑答应,我也很高兴,这次回来最大的好处除了那笔钱财,就是与李婶的关系了。她还想给我掏钱,我谢绝了她的好意,钱已经很足够了。 自我遇见她起,就知道她的见多识广,把她所说关于百裔州的注意事项一一记下,确定再没有其它后,才与她告别。 她一直将我送到门口,那时候离约定时间已经不远,我有些着急赶赴长亭,说着以后常写信联系的话,只是我没有留意到她眼中的不舍与凄然。 出了城门,大哥们已经在长亭等我,“抱歉迟到了!”大哥无甚在意道:“本就是送你,何来迟到一说,来坐下吧。”刚入桌就发现几人面前已各斟满了一杯酒。 大哥拿出一块玉佩给我说:“百裔多部族,若遇到什么困难,你可以去找一支叫劲笛的商队,那位队长是我的好友。” “大哥,这人情不好欠。”我推了他的手。 “你收好,我心安!”他一直都是这样,有些强势,却一点不让人讨厌。 与大哥喝了酒,收下玉佩,到了牧瑾与牧睿举起酒杯,牧瑾道:“再过几天,我与阿睿也要回通州了,你记得来看我们。” “好!一定。”饮下第二杯酒,还有最后一杯,我端起酒杯,迎向陈石,这算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他,利落的剑眉,配上他一双冷冽的星目,自有一股军人的锐利,再加上他俊逸的容颜,对许多女性来说无疑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见他迟迟未拿起酒杯,以为他是对以前的事介怀,便只好先说道:“以前的事,是我有错在先,这几日也谢谢你的照拂。”举杯饮下最后一杯,他没想到我会说这个,也举杯饮了。 “阿玉,你多想了,石头其实是有心里话要对你说,我们就不打扰了。”牧瑾俏皮地对我挤挤眼,招呼其他几人都走远后,坐在对面的人才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咳!你的身体如何?” “已经好了,谢谢你给的药。” “没事,你留着备用我那里还有,要是再……还是别再让自己受伤了!” “好,我会的。” 我和他又进入了冷场,看他似乎还有话说,我也只好等他说完。 “一路保重,在外最好轮流守夜,注意安全。” “嗯,知道了。” “还有……你很勇敢,也挺好的。” “嗯?”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说完了!” “哈?” “我说,我已经说完话了!” “哦。” 看着他逃似的背影,好像是害羞了,难道他就从不夸人吗?至于这么大反应。等玉衡回来,我对远处几人挥手道别。 他们也回去了,路上牧瑾就一直念叨着:“没用啊,怎么就这么没用呢!连句道歉都出不了口……” 官道上,我与玉衡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改换了男装,李婶告诉我在外行走,换作男子打扮能免去许多麻烦。我也怕惹事非,出门后又去买了两套男装带上,看到水里的倒影,居然意外的合适。 因为痛经的关系,我所吃的药里似乎有抑制女性特征的药性,看着自己依旧平坦的胸部,以及不算太柔和的脸部轮廓,完全不需要再添加其他掩饰,更别说还没有发育的玉衡了,就是个假小子。 既然改换了男装,我和玉衡干脆也换了名字。她用回了自己的本名:次仁般赫,我则用回自己以前的名字:胡思钰。 两人重新启程,向曙州进发。我们由内河水道坐船上去,一般需要七八日行程,就能到达曙州与炎都的交界码头。 李婶对我说过,百裔州虽然距离炎都更近,但入炎都的通关检查却非常严格。像我们这样,只有普通的身份路引,没有过硬的背景条件,要进入炎都一般都需要经历复杂的手续流程,并且花费也不低。 不过从曙州去百裔就方便得多,只要交一笔过路费就成,虽说是绕远路,但胜在那里有一条商道直达玉衡故乡所在的叶赫族,我们可以跟随商队一起过去,还能保证路上的相对安全。 听从了她的意见,换了路线。如今晕船的毛病似乎是好了,只在出发前有些轻微不适,之后就再没有其它反应。而且葵水也提早结束了,对于这一点,也不知是好是坏。 玉衡的状况反倒有些糟糕,一直窝在船舱里不太敢出来,等过了三天,她才慢慢地有些适应。 这几天,我也一直陪着她,当她上了甲板再次面对海水时,才跟我提起当初落水的真正原因。 那时候的她还没记起自己的身世,那天和我去收餐具,她看到两个让她毕生难忘的人,那是她亲眼看着砍下她父母头颅的人,就算当时他们已经下船走入了人群,可是满心的恨意与恐惧让她迟迟回不了神,就直楞楞地站在了岸边。 当时正是人群密集之时,她就傻傻地站在那里,最后被人群挤下水,也情有可原。回想当初墨红留下的机关板和损坏的天窗,便是两人出现不久后发生的事情,不怪我多想,他们是来取她性命的吧。 玉衡还在说着那日她失踪的事,那天她只是找到了当初她和墨红最后藏身的地方,她就一个人呆在那里回想当初逃亡的事情。 “那时候婶婶带着小妹妹来我们家,她的身上流了好多血,娘亲不让我们看,可我喜欢小妹妹,就偷偷看了一眼,婶婶的脸绑着纱布,血都把它染红了。” “几天后,家里就开始收拾行李,往外逃,每天都在一直跑一直跑。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有一天夜里姐姐要把小妹妹偷走,为了不让她哭闹用被子将她裹的紧紧的,在姐姐叫我时也弄醒了婶婶,可是小妹妹那时已经被捂死了。” “我害怕极了一动不敢动,然后,然后我就看着姐姐,看着她被婶婶慢慢掐死,却一点也动不了。”我将她抱进怀里,想让她不再发抖,她却固执地再次开口。 “婶婶没杀我,带着我在山里绕,最后绕到了父母的身后,我看到他们与那两人一起,找我们留下的痕迹。我看到他们烧了姐姐的尸体,砍了爹娘的头颅,一把火烧掉了一切,之后就像没出现过一样,消失了。” “我和婶婶在山里又躲了几天,她告诉我以后我就是一个人活着,没有任何亲人。她说要是太痛苦,就让自己忘记,忘了以前的事,就能好好活着。” 她依偎在我的怀里,讲述着她的回忆也许是触景生情那时候的玉衡就像个千疮百孔的娃娃让人心疼。紧紧拥住她,给予她我所有温暖。就这样让她静静在我怀中睡着,我抵靠着她的额头轻声呢喃:“这世上总有不幸存在,若你就是其中之一,我愿你能怀着希望过好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