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丝汀 午夜我醒来睁开眼,发现埃里克正处于梦魇之中,自觉疲累无比,但是我很快就能睡过去,并且我爱他,所以我并不介意。 “埃里克?”我轻声说着,推了推他的肩。 他在呜咽,额前的汗珠反射着黯淡的月光,睡眠中的他从来不做暴力的事,可他总是呓语呜咽,有时那些低语清晰,有时是恳求,但通常都是语无伦次的。 见他没反应,我又推了他一下,他的呜咽使我心灵颤抖,眼含泪水,他的痛苦变成了我的。 他安静了下来,眼睛睁开,饱含恐惧。 “你没事吧?” “没事……”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告诉我你做了个什么样的梦?有时候谈论恐惧可以帮助人摆脱它们。” “不……不是每次都是恐惧。” “那这次是吗?” 他沉默了,没有多余的轻哄,我挨他近了些。 “我想明天的计划有变,原来的那个计划让你难过了?” “凭什么不让我难过?” “好吧……我原以为对你有好处来着,但是我错了,至少,那样不划算……我想把他带过来,让他和我们两人谈一谈,这样你就不必担心他的事了。” “你的意思是……请他来喝茶?” “不算吧……不过主意不错。” “克莉丝汀,干脆让我跟你一道去,装成我一直在扮演的那个角色,那个在火灾中毁了容,和自己可爱的妻子生活在一起的男人。我会变声和变装,足够糊弄他了。” “糊弄他?怎么能这样?他是我的朋友,除此之外,他必须知道他不该再找下去了,他总不能找一辈子,他本可以和一个远比我适合他的女人幸福地生活。” “你宁可选择让他幸福,而不是让我们俩幸福,他会突袭我们,带走你。” “没人能带走我,”我愤愤不平,坚称道,“我想去哪就去哪,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我倒是要看看劳尔有没有本事把我拖回巴黎。” “他可能会不讲道理,他认为他在找的那个女人被俘虏起来了,而当他发现你一切都很好的时候,难道不会疑惑沮丧吗?” “我想他虽然会忧心忡忡,但还是很高兴看到我安然无恙,我想的是他信了我的纸条,但……我也不知道事实是不是如此。他做了他认为对的事,而现在,在他错失过上幸福生活的机会之前,我必须让一切回到正轨。他没你那么需要我。” “你更爱我一些?” “埃里克……”我叹了口气,“我爱你,你是我的丈夫,我爱劳尔,他是我的朋友。” “你……想念他吗?” “当然了,我想念我所有的朋友……” 他把双手叠放在膝盖上,然后叹息:“那我猜,你是会把他带过来的。如果他不相信的话,我们就离开这。那似乎是唯一让你满意的选择了。” “我们离开这,去哪?” “比利时某处吧,或者……也可能去鲁昂。”他忧郁地补充。 “为什么去鲁昂?” “为什么不去鲁昂?” “埃里克,你说要去鲁昂,肯定是有理由的,你特别补充说了这么一个镇子。” “‘为什么’不重要。” “鲁昂不是离巴黎很近吗?” “那样我们才不容易被找到,他们会觉得我们是越过国境线去了比利时,或者去了南方。” “那要怎么再弄两个化名?” “但愿我们不必这样做,也许子爵会通情达理。” 我低头盯着自己的腿,他翻了下身,坐起来背靠床头。 “抱歉发生这种事。” “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我的声音颤抖,“我本该直接跟他说,或者做些别的什么,可我只留下了一张纸条!” “你能回过头改变那一切吗?” “不能。” “这样的话,又有什么要紧的呢?现在,我不想看见子爵,不想让他到我家里来,我把你送到镇上,然后在路边等你,你一个人回来,要是办不到的话,我就去找你,再把你带回来。你是真的愿意嫁给我?” “是,我愿意。” “那这就是我们的最终决定?” “好……我想不出更好的了,我也同意家里不是最佳会面地点,你们俩也不该见面……谢谢你。” “谢什么?” 我靠过去,头倚在他胸膛:“谢谢你和我一起决定,而不是让我一个人想办法,这就是已婚的人们做的事,一起做决定。” “我想一般都是丈夫拿定主意。” “嗯,丈夫做最终决定,但是当然了,两者都该发表意见,这样才平等。毕竟,婚姻的基础是合二为一,所以两者应该是平等的,对吧?” 他笑了,几乎以一种愉快的语气说:“如果你这样想的话,我要说我不介意我们婚姻的面貌。” “那我是不是可以随心所欲?”我逗趣。 “要合理。” “像这样?”我一边低语,一边吻了他。 短短一瞬的极乐之后,他就推开了我,我滑到床沿,受伤且迷惑。他的喘息沉重。 “别在床上吻我。”他整张脸都惨白了,就连他畸形部分最红的地方也是,几乎是在求我。 “对不起,”我羞红了脸,“我想都没想就……” 意识到这一点,我的心激动地飘飘然,还有一点点害怕。我们为什么还要等呢?我们都结婚了,所以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我们彼/此/相/爱,彼此渴望……是什么在阻碍我吻他? 幸亏我能自己回答这个问题。我还在害怕变成他的。我不想让他改变,他现在完美极了,我怕的是做/爱会在某种程度上改变这一切。做/爱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更多的信任?还是更少?埃里克会用不同的眼光看待我吗?这会使婚姻紧密长存还是分崩离析? 他转过身去,用被子裹住肩膀,我模仿着这么做了,我的脑海里思绪万千,心中百感交集,倦的时候,我便睡去了。 之后的时间里,我不断从一个梦抽离,进入下一个梦。在其中一个梦里,我和一个孩子在一起,像鸟类一样产下了一个蓝色的巨蛋,而非分娩。后来我又做了一个和父亲在瑞典的时候的梦,他允许劳尔娶我,我想要拒绝,但是我说不出话来。然而,让我醒过来的是埃里克将劳尔勒死的一个梦。我又一次无法说话,我求埃里克放了他,但是他的眼睛充血,眼神坚定,听不进任何话。 我直直地坐了起来,大口喘气,身边的位置是一个比我体型大的皱巴巴的人形,已经凉了。 我下了床,脚刚沾地的时候,楼下的房间就爆发出音乐声,我急忙下楼去,看见埃里克埋头钢琴,沉醉于他作品里的激情。我看着他,无法移开视线,我的思绪渐渐超脱控制,陷入了朦胧状态。 一切戛然而止,埃里克转过身面向我,我的意识恢复过来。 “无与伦比。”我呼吸困难,如是说道。 “还需加把劲。”他的五官因为赞美而神采飞扬。 “不管怎么说,我喜欢……”我望了眼钟,“你什么时候送我走?” 他的脸色一沉:“早餐后……” “好……今天我做些薄煎饼吧,瑞典式的,有点像法式薄饼。” “我不饿。” “那我就给自己煮点粥。”我说着进了厨房。 到了出发的时间,埃里克沉默了。去镇子的一路上他都没说话,我觉得自己该问问他是不是还好,但是我知道答案,于是我就没问,之后他会好起来的。 转眼间我就到了劳尔的房间门口,直到现在我的脑里还萦绕着刚才的旅途,我的手在门前踌躇不定,犹犹豫豫。我第一句该说什么? “原谅我,劳尔。”我轻声说着,敲了敲门。 门开了,里面,劳尔身穿一件酒红色睡衣,腰间系着带子,他倒吸一口凉气,眼神深邃。 “克、克莉丝汀?”他轻声道。 我点了下头:“我能进来吗?” “当然能,是的,我、我……你怎么来了?” 我走了进去,关上门,手指交织到一起。 “我来这里,”我一边解释,一边对自己感到羞耻,“我……想来想去,想我该说什么,而、而……我现在忘了……我……我很抱歉,劳尔,为我对你做的事感到抱歉,还有……”我抹去几滴眼泪,“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我只是想着,这是唯一的出路,我完全没考虑到你和你的感受。我只顾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以至于完完全全忽视了你,你一定知道我有多对不起你——” “对不起什么?”他疑惑地问,“为什么要道歉?” “纸条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我嫁给他了,我爱他。” “你……你一直都爱着他?” “不,不,我爱过你,但是我不能彻底离开他,而且我也不能成为你的妻子,劳尔,我不能那样做——” “你本可以让我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我不相信你的话,你的丈夫在哪?” “抱歉,我不能让你找到他。” “他是杀人犯,克莉丝汀,还有……”他眯起眼,盯着我的前额,手握成了拳,“这伤是他造成的?” “什么?”我摸了摸他盯着的地方,“噢,不是的,当然不是,他永远也不会伤害我,我这是骑马撞树上了。” 他摇头:“不,不,这是阴谋,是他强迫你说这些的,对不对?他能听见我们在这儿的谈话,这就是你不告诉真相的原因吗?” “我告诉你的就是真相!”我恳求着,眼泪报复般又一次涌起来,“请原谅我,也请你回到巴黎,找一个真正配得上你的女人,我想让你快快乐乐的,我知道你没有我也能过,以前我所做下的和埃里克在一起的决定是…没经考虑的。” “疯了。” “是,疯了,完全的疯魔,但是现在一切都很好。” “你没撒谎吧?” 我摇头:“句句属实。” “我……我不能……可是为什么?如果你爱我的话,为什么会离开我?” “我做不成你的妻子,你的人生不适合我。在这我有个家,不会感觉我把某人从他原本的生活里剥离出来,你知道的,娶了我之后人们会怎样议论。我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 “若你是幸福的,证明给我看。” “证明?我哪做得到?” “不知道,但是我需要一个证明。没得到一个确定的认知的话,我是不会留你在这的,我、我……”他吞吞吐吐,颤抖的手伸向唇边,“我、我还以为……这段时间来你都……处在什么可怕的境地,被虐待,而现在你在我面前,安然无恙,你看起来……非常好,我很高兴……我太高兴了……” “劳尔,”我抱住他,倚在他肩头,“多希望我那时能面对面告诉你……抱歉你为了这些不存在的事而担心,还有……你会原谅我吗?” “会……一直都会……我只是……我爱你。” 我点点头,抱紧他:“我知道……我也爱你,胜过一切……你终会找到那个人的,是不是?” “谁能比得上你?” 我的脸颤抖着:“我很抱歉,你是这么地爱我,而我却对你做了很不好的事——” “不是你的错。” “我很肯定,就是我的错——” “你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丈夫,可你选择的是……我就是担心你选错了人,或是被强迫作出如此选择。我不会因为这个就怪罪你,但是若你希望,我会原谅你的。” “谢谢,劳尔……”我轻轻从他身边离去,“我永远配不上你,我确信,你会找到另一个女人,幸福地生活下去。” 他的手抚上我的脸:“只要你快乐,我就不需要别的了……现在证明给我看看,让我知道你在这里活得安全又幸福。” 我点点头,转向门。 “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