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左迪的微信已经是周一了。 上午没课,童喃和人约好在咖啡馆碰面。手机响,童喃正想点开,她等的人就到了。 男人刚推开门,正四处打量着。童喃瞧见,立马举高手,“子鑫子鑫这里!” 何子鑫小跑过来,微笑着致歉:“不好意思来晚了。” “我也刚到,还没点呢。”说着,童喃招来服务员,点了杯店里的新招牌。 “清咖。”何子鑫声音温暖,笑容儒雅,“多拿几包糖,谢谢。” 服务员一走,何子鑫就从包里拿出一包湿巾,抽出几张仔细擦手,还擦了遍桌子。 童喃见怪不怪,随意聊起天儿:“刘教授回来了,你去看过他没有?” “还没,过两天一起去?” “好呀。” 这时咖啡来了,童喃眯了口,直起身正欲开口,一只修长的手擦着桌面伸到她跟前,手一抬,下面放着几包糖。 “帮你要的。”察觉她微怔了下,何子鑫轻笑,“新品,你也没试过,万一不够甜呢。” 童喃乐着说:“都快忘记你有多细心了。” 她喜甜,基本上身边朋友都知道。只是没想到几年不见,何子鑫居然还能记着。 何子鑫是她大学师哥,两人都学心理学,她出国后也保持着联系。现在何子鑫也在师范大学教学,两人成了同事。 又闲聊几句,何子鑫放下咖啡,正色问她:“怎么样?照片有进展吗?” 童喃摇摇头,“大海捞针。我打算先找到照片主人公,一步步来吧。” “这事也急不得,我们会找到她的。” 他的嗓音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童喃嘴角轻勾了下,眉宇舒展,“我想去趟天山寺实地考察一下。”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童喃想了想,答应了。 那张天山寺的照片,那条手肘处有三个红点的胳膊,就是她这次回国的目的-- 那条胳膊的主人,是她的亲生母亲,她正在寻找的人。 她刚出生就被扔到了孤儿院门口,对父母唯一的记忆,就是母亲右胳膊肘有三个红点的胎记。她雇人调查,好不容易才找到那张照片,锁定在南山市,天山寺。 童喃托着下巴,侧头望向玻璃外。对面是时代广场,国旗飘扬,正午的阳光透过,光芒熠熠。 这幅光景,让她的信心也悄然增长。 忽然,一个身影擦着外面玻璃走过,童喃端着咖啡的手一抖,洒出几滴。 她眯起眼,打量着正急匆匆往时代广场前去的背影,暗自琢磨-- 这里离支队有段距离,这个点程致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穿着便服…… …… 时代广场一家餐厅。 程致励径直走向角落的座位。 刚一坐下,他对面就“唰”地冒出个脑袋。斜躺在椅子上的男孩慢吞吞起身,问他:“吃什么?” “我不是来吃饭的。” “哦,可我是啊。” “……” 男孩自顾自点了好多菜,完后搓搓手掌,按捺不住口水,“听说这里的红烧肉超好吃!你别跟我抢!” “南烙。” “那个肉嫩的,啧啧啧……” “南烙。” “哎呀,你不要不懂享受嘛,怪不得万年老处男!” “南烙!”程致励提高声音,“资料。” “你这人真无聊。” 南烙撇嘴,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文件袋放桌上。 “还有。”程致励眼波平平,“我早不是了。” “哦。”南烙歪着头,“哪个女人这么没眼光?” “……” 程致励没再理他,刚想把文件袋拿过来,却发现被压得死死的。他抬眸,只看到男孩的眼睛。 他常年一身黑,黑色高领毛衣遮住口鼻,黑色鸭舌帽又压得低,只露出两只亮澄的大眼睛,不停眨巴眨巴,眼底精光微闪。 “你什么意思?”程致励嗓音微沉。 南烙食指在文件袋上轻敲,笑得人畜无害,“程队长,我这次可是有了大突破。” “哦?” “姓名。”南烙悠悠道。 程致励挑眉,垂眸,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信封,贴着桌子滑到他面前。 两人对视,同时撒手。 程致励拿起文件袋,再不看他一眼,大步离开。 上车后,他才打开文件袋,慢慢抽出里面的资料,不经意间瞥到反光镜,动作定住。 反光镜里,一个男人正温柔地看着他身边的女人。那个女人乐不可支,神采比太阳都艳。 程致励眸色像点上了墨。他紧盯两人,想忍。 他视线跟随,却看到男人的手忽地握住女人纤细的手腕,他心一沉,把资料往旁边一扔,推门下车。 静静躺在副驾驶的资料露出个角,角落上铅笔淡淡写着两个字-- 远聖。 …… 童喃正过马路。 绿灯在闪,她走得比较急,隐约感到有道目光落在她身上,也没多想。 还差几步到人行道,信号灯就换了色。此时身旁两声引擎响,一辆摩托车像不长眼睛似的高速直向他们。何子鑫余光瞥到,连忙拉住她,“小心!” 倏地,那道目光存在感飙升,几乎无法忽视。 直到上了人行道,她的手腕还被紧握着。童喃不适应地动了下,那手松开了。 “抱歉。” “没事。”童喃不在意地笑笑。 她循着方向探索,划过墙面,落到转角。像是有种感应,她心尖一提,往前走了几步-- 一下子撞进了双深谙的瞳眸。 程致励斜靠着墙,正毫不掩饰地盯着她。 童喃愣了半秒,这时,身后何子鑫低低的声音:“走吧,去打个招呼。” 童喃背对着看不到,何子鑫一贯柔和的神色现下微微紧绷,那两道视线隔空胶着,似是“噼里啪啦”迸发着火光。 走近。 程致励手肘使力推着自己离开墙面。几年不见,这会儿才对童喃身后的男人稍微有了点印象。 何子鑫站定,伸出手,淡笑:“好久不见。” 程致励绷着脸,眼神锋利,使力握住,“好久不见。” 突如其来强硬的力道让何子鑫脸色微变,他的手像被无情挤压,骨头都快碎了。 而程致励胳膊青筋暴起,神色清清,看着他面前面部略微扭曲的男人,似欣赏,似较量,又似宣告。 这两人长到离谱的握手让童喃稍稍挑眉,抱起双臂往墙上一靠,好整以暇地打量着。 一个痛苦。 另一个……一如以往,看不透。 不论是多年前初涉微反应的她,还是如今很有自信说精通的她,都看不透。 但是发生了什么已经很明了。 女人眼中无声的戏谑太过显明,程致励终于回了神,手松劲儿退开半步。 童喃笑哼,徐徐靠近。她在离他半臂的位置停下,故意前倾,脚尖轻踮,嗤道:“幼不幼稚?” 两人挨得近,她的呼吸依稀拂过他的下巴,很热,很麻。 程致励眼眸微深,不动声色又后退一步。 童喃再靠进,程致励再后退,靠进,后退。 直到程致励退到人行道边缘,童喃才不再贴近。她眼珠微动,伸出手,俏声道:“好久不见哟,不跟我握个手?” 眉眼弯弯,眼里的狡猾,怎么也藏不住。 程致励闷声不响,紧攥的右手胳膊一弯。童喃看到他又想插兜的举动,眼疾手快半路拦截,虚在半空的手往前一伸直接搭了上去。 一刹那温热的电流迅速流窜。 修长纤细的手轻轻搭着,指尖还似有似无地在他掌心挠了挠。 程致励僵住了。 半晌,他像是触电般一颤,猛地把手甩开。 他再次后退半步,下了人行道贴着站到马路上。他眸色深,嗓音哑,问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呀。” “你和他在一起了?”他又沉声问。 “跟你有关系吗?”童喃食指绕着发尾,慢悠悠靠近,“还是说……你其实……” 她在他身前半步停下,比之前挨得更近。程致励也矮了节台阶,她稍仰着下巴刚好贴到他的耳垂。 程致励没有再后退,只是几乎万年不崩的脸色隐隐崩盘,制止不住的心猿意马。 看着他滚动的喉头,童喃笑容更加灿烂,又贴近了些,嘴唇都似摩擦着他的耳朵,“还喜欢我?忘不了我?嗯?” 她的声音极轻,在他耳畔吐气幽兰。两人温热的呼吸交织,动脉心脏疯狂跳动,“咚咚咚”的声音在这片小空间里清晰不已,早已分不清是谁的了。 程致励强压下心头想要把她拥入怀里的咆哮,浑身僵硬,嗓音喑哑,冷讽开口:“呵,怎么可能。” 童喃眉峰挑起来,退开。 程致励心里一落。 童喃仍旧笑得耀眼,却意味不明。她深深看他一眼,潇洒转身离去。 程致励紧握着拳头,死死盯着两人并肩远去的背影,眼神压抑克制。 好一会儿。 他深呼吸,大步往时代广场走,回到那家餐厅。 角落里,南烙还在吃。 感觉到身旁似是有股如山般无形的压力袭来,南烙往嘴里塞的动作一顿。 看到来人,他含糊不清道:“程队长怎么回来了?饿啦?” 程致励沉默的再次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搁在他面前,压住。 南烙略微吃惊,按着掂量了下,比之前那份多了三倍有余。 他知道事情绝对不简单,“我不是刚给你一条线索吗?咋滴,还满足不了你?” “不知道样子,只知道名字,用处不大。” 说罢,他的指尖在信封上轻敲,意思明确。 “要求?” “三个月,我要知道线人是谁。” “三个月?这么久没线索程队长不是挺淡然吗,怎么突然心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呀。” 程致励恍若未闻,眼神锐利如鹰,“三个月,找到线人,破解电子版资料。两项都做到,所有报酬翻倍。没做到,你父亲会立即知道你的位置。” 很难想象,这个年仅20岁的男孩,竟是南山最厉害的私家侦探,还是个计算机高手,同时有一个土豪老爸。而他几年前离家出走,不想被他老爸找到。 南烙听闻笑意不减,程致励面色无波无澜,两人像是在无声博弈。 良久。 南烙呵声,轻轻压了下鸭舌帽,“成交。” 达到目的,程致励不再逗留。 呵。 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忘了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