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喃一路飞驰,去了支队。 去之前她先到肯德基买了份全家桶,而后在支队路边停下车,正好十二点,她给左迪发了条微信,问他队长去吃饭了吗。 左迪回:【还没呢,队长一般都过个几分钟再走。】 她当然知道,她只是想拖住左迪,他一看就是到点立马走的那种人。 童喃:【我马上到了,帮个忙放我上去。还有,记得给我汇报队长的行踪哦。】 左迪热心问:【要不要我帮你拖住他?】 童喃立马制止:【你什么也不用做,给我汇报情况就好。】 然后她就开始等。 等到左迪‘报警’队长要走了让她快点,童喃才不急不缓下车,进去躲在一旁楼梯口。过了会儿看到了那个往外走的男人,她出来,上楼。 一出三楼电梯,左迪立马扑到她跟前。看着他跺脚挠腮遗憾的告诉她队长刚走两人完美‘错过’,童喃佯装失落,抖了抖拎着的袋子,叹气:“真不巧啊,本来想来堵他一块儿吃顿饭的。” 紧接着她眼珠子一转,又道:“左迪你还没吃饭吧?我买都买了,浪费也不好。” 然后两人就顺理成章的去休息室吃饭了。 左迪两手抓着鸡腿,狼吞虎咽啃得满嘴油。童喃递上可乐,笑道:“慢点。这两天很忙吧,看你像好久没好好吃过饭了。” “还好吧。”左迪吃得开心,心无城府地道:“昨天陈广的案子最后收尾,今早开了总结会,刚把尸体交还了。” 童喃眼皮一挑,“交还了?这么快?” “家属不同意解剖。尸表检验没有任何类似中毒或服药的迹象,他也的确表现出情绪不稳定,所以法医就排除了他杀可能性,也就不强制尸检,交还尸体了。” 童喃敛眉,看不出神色,“那你觉得呢?” “我?”左迪一惊,嘴里的一咕噜咽下去,“我是个技术员,破案不在行的。” 童喃不发一言,看着他。 左迪耳根微红,挠了挠鼻尖,声音小小的:“我也觉得就是自杀,没必要尸检。” 童喃语气不明的“嗯”了声。 又见左迪凑近了些,压低嗓音:“不过奇怪的是队长希望尸检。他跟陈广的母亲聊了好久,还跟我们的法医据理力争。但陈广的母亲一直不同意,法医又坚持自己的鉴定,僵持不下的时候还是副局出面做的决定。” 童喃愣了瞬,眉眼一展笑开了。 “他母亲的心情我理解,毕竟是唯一的孩子。”童喃说,“也真是命苦,好不容易养大,又白发人送黑发人。” “是啊,也不知道她以后会怎么样。” “我也有点担心,她给我的感觉是比较极端的。” “极端?”左迪疑惑。 “是啊。你不是说听说她对陈广感到绝望试图自杀过吗?这种方法……” “我也只是听说。”左迪摆摆手,“八卦而已,估计不是真的。” “我觉得还是调查一下比较好吧。” 童喃忧心忡忡的样子,“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试图自杀过,用过什么方法,要是真的那她这么极端我真担心……” 被她这么一说,左迪渐渐觉得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他放下手里的鸡翅,打开随身带着的电脑,十指飞舞。 童喃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的啃着鸡腿。 天山寺的视频,那位男游客到了拜垫旁站定后,身体前倾,轻踮脚尖探下头,双手相搓,睁大了眼-- 期待、很感兴趣、跃跃欲试。 但同时,他也是小幅度一点一点颤抖往下,像是不敢跪下,轻咬着嘴角,迷茫忐忑。 而几乎同样的情绪,也发生在陈广挟持着她刚抵达天台边缘的时候。 陈广屡次小幅度前倾探身,踮起脚尖,斜视下方,似是在考虑深远的问题。但眼神飘忽,垂落嘴角,舔咬嘴唇。 蠢蠢欲动,又紧张不安。 她以为他是在生与死间斗争,毕竟那时他还没找到另一个选项,所以可以理解。 但她一直有种很微妙的直觉,直到看到男游客的视频后,她才疏通-- 两人当时的心理状态,都像是介于心理舒适区与恐惧区之间的成长区。 顾名思义,舒适区就是习惯的模式和事物,恐惧区则相反,而成长区就是中间地带。 熟悉又不熟悉,失衡又好奇,更会让人跃跃欲试、提起兴趣,但同时也会紧张担忧。 说白了,他们的表情有点类似‘做一件看过听过了解的很多,却从未尝试过的事情’。 男游客很好理解。他第一次去拜佛,属于舒适区外。但他肯定在生活中看过无数次,了解深刻,所以又不至于恐惧。 但是陈广如果这样解释就有点牵强了。 直到她想起左迪那天无意间提起的八卦,陈广的母亲曾屡次试图自杀。 不过这也不是她来的唯一目的。 童喃看着依旧紧盯屏幕的左迪,状似无意道:“哦对了,我最近在研究做下冲动决定那一秒的表情变化,你有没有天台的监控?能不能让我看看参考分析一下?” 跳楼前她觉得他似乎毫无情绪,其实大部分归因于她的直觉。如果是真的,就是另一个说不通的点,不过当时一切发生太快,她没怎么看清,所以想确认一下。 左迪忙着,想也不想就同意:“可以啊。不过监控在技术部,等会儿我带你去?” 童喃面露难色,看了下表,“我再过五分钟要走了,你还要多久?” 程致励吃饭一般要二十到二十五分钟,现在已经过了十五分钟了。 左迪两难,重要关头他不想中途走开。他纠结了会儿,妥协道:“那你去看吧,技术部现在也没人。第一排最里面那台电脑,点开就是了。要是被发现了……” 童喃很上道,“我趁你不注意偷偷溜进来的,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两个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童喃快速走进技术部,点开那台电脑,找到监控录像,从包里拿出USB,拷贝。 做完这一切,正好又过去五分钟。她跟左迪道了别,让左迪查到什么一定告诉她。左迪一门心思在电脑上,好像有突破了都没空看她,一口答应。 童喃走到电梯门口,看到旁边朝上的方向灯亮着,她一愣,随即自我安慰,不可能这么巧吧。 不过她还是从包里拿出墨镜和帽子迅速带上,然后摁下向下键。几乎下一秒,“叮”地一声,亮着的键灭了,电梯门开了-- 童喃:“……” 程致励:“……” 四目相对。 安静的落针可闻。 童喃表情垮台。这运气,真可以买彩票了…… 他应该……认不出她吧,她又极度乐观的想,若无其事的侧身等他和角落的章岩出来,故意忽略掉落在她身上莫测的目光,以及程致励黑面煞神般的脸色。 程致励走出电梯后回身望着电梯里正摁键的女人,她脸上还挂着假笑,装淡定。 不难猜她来干嘛。 这女人表面看似随性至极,实则倔的不行。遇到想不通的事会刨根究底,不搞清楚誓不罢休。 曾固执的深入精神病院做研究,最后差点受伤。 也因为好胜心,不休不眠三天三夜,解开了国内顶尖心理学家刘泽海教授的难题,最后病倒。 还会因为不相信所谓的直男分不出口红颜色,坚信他跟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每天跟他科普让他记住名字和颜色。隔几天再涂一样的,问他:“我今天的口红是什么颜色的?” 他扫一眼,“红色。” “什么红色啊!你是不是色盲!”她气得跺脚,“这是西柚色!” 他憋着笑,意味深长道:“想吃西柚了。” 不等她反应,手一伸揽住她的腰,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这股子韧劲,真让人又爱又恨。 “咚”地一声电梯门关上,程致励回了神。 他的眼底淡,却似泛着微波,连嘴角都隐约浅勾着。 章岩走过来拍拍他的肩,看穿一切的眼神,难得语重心长道:“兄弟啊,听我一句,这样不值得,也没必要。” 程致励神色收敛,“有没有必要不是你说了算。” “六年了你几乎没有进展,你还想浪费几个六年?现在童喃回来了,如果她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程致励默。 章岩恨叹,“程哥,童喃比你想的更坚强、更坚韧、也更强大。” “就是因为这样--”程致励的眸子像黑洞,深不见底,“就是因为这样,我更要这么做。” 坚定的语气,彰显着他无法撼动的决心。 章岩知道劝不动,深深叹气。 只是傻子都能看出来程致励对童喃的感情。 克制,又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