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蒙蒙亮。 安静的房间,蓦地一连串手机震动声,把童喃吵醒了。 她小声抱怨了句,迷迷糊糊摸到手机,点开。 【童喃姐,资料看了吗?】 【你怎么还不回我?】 【我们要不要想办法?】 全是左迪。 她瞬间清醒了大半,想起前天他发来资料时正好何子鑫来了就没看,然后就忘了。 童喃翻身坐起靠在床头,边揉着眼睛边点开资料。 扫过一行行字,渐渐地,揉眼睛的动作变慢了。 她的直觉真的对了。 资料显示,陈广的母亲曾因陈广游手好闲而绝望,屡次三番以跳楼威胁,光是惊动警方被记录在案的就有两次,而私下更是有十多次。 有一次不小心掉了下去,但可能就是那一刻刺激了陈广,陈广抓住了她。这也是她的最后一次跳楼威胁,时间是一年前。 之后陈广的确有改善,第一份正经工作是去年十二月开始的,可虽如此,他还是很难维持一份工作,日子起起伏伏,这估计也是为何后来会选择抢劫。 左迪很细致,找到了每一次各种角度的照片,描述得淋漓尽致。她兴趣不大,草草扫过,低头思忖。 母亲多次以跳楼威胁,儿子跳楼身亡,这能是个巧合? 然而光这一点,提出来无非是以卵击石。 对支队而言,这个案子早结了。尸体已经交还,药物检测也没有做,她不可能得到任何实质性线索支持她的观点。 不过,如果她能说服程致励…… 她按了下手机,想着如果醒得早把拷贝来的监控录像看了,这两天忙,都找不到时间静下来仔细分析。 结果一看,快七点了,已经到该起床的时间,只好再次推后。 八点整,童喃准时踏进课堂,开始上课。 心理应激微反应是师范大学今年刚开的新课,一上来就人气爆棚,堂堂爆满。一半是冲着这节有意思的选修课本身来的,另一半,则是冲着老师来的。 童喃半靠在讲桌上,声音透过麦清晰传出,白衬衫牛仔裤简约大气,笑容自信。 “你们都知道我一开始的研究方向是应用心理学及心理治疗,那知道我为什么转向微反应吗?”她问。 台下学生摇头。 “很多人觉得我们不过就是在说些鸡汤,弗洛伊德梦境解析就是扯淡,不管是把重点放在过去、现在、还是未来,说得玄乎,实际上就是嘴皮子功夫--” “就像有人觉得认知行为疗法治疗强迫症,暴露在引起焦虑的情况并试图克制,同时想些其他事情分散注意,说起来容易,但如果能控制住也不会来找你治疗了--” “也有很多人受社会影响,有心理问题也羞于启齿,更不想找心理医生--” “久而久之,最初的远大理想开始退缩,看着一堆误解逐渐失望,听着一个个把我们当垃圾桶一样吐露心声感到厌烦。慢慢地我觉得,读懂别人戳穿他人,比治疗有趣多了--” “你们想学治疗的,可以去选何子鑫教授的课。跟着我嘛,就要有不怕遭人恨的精神。” 底下传出笑声。 童喃每次都是以自己的小故事开始,活跃气氛。 此时,她注意到有几个学生虽然在笑,但她同时也从他们脸上看到了揶揄八卦。 她屈着两指敲敲桌面,随手指向其中一位,问:“这位同学,有什么想说的?” 被点名的男同学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站起来,“没、没有啊。” “说谎哦同学。”童喃要笑不笑地说道,“你刚刚摇头之前先轻点了一下。” “呃……” “来说说。”童喃又指了下他右手拿着的手机,“你从手机上看到了什么?” 她注意到他刚才表情产生的时候视线往下瞥,应该就是在看手机。 “我……”男同学不停挠着脖子,期期艾艾。 “你快把手放下,小动作太多了。”童喃无奈,“行了,不想说就算了,坐下吧。” 男同学连忙坐下,心虚地低着头。 他刚坐下,后排突然传出一声冷笑:“切,太怂了吧。” 只见另一位男同学两脚高翘在桌上,一头红发张扬飞舞,不停抖着腿,悠哉悠哉:“老师啊,我觉得这位同学想说的是--你是不是就是因为遭人恨才被挟持的呀?” 话音落,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消息挺灵通嘛。”童喃轻嗤,环视一圈,“你们都知道了?怎么知道的?” “老师,学校群里有视频。”之前被叫起来的男同学小声回答。 红毛儿又懒痞痞道:“而且老师,我还听说你哭得稀里哗啦连连求饶,啧啧啧。” 童喃一挑眉,讥诮道:“同学,做梦系的吧,想象力有点丰富啊,这可是精神病的前兆。” 说罢,她用力拍拍桌子,假装严肃:“都别闹了!不准再八卦!不然我把你们所有人的破事儿都套出来!” 这个威胁很管用,其他人都认真听讲了,除了红毛儿依旧整个人耷拉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这同学之前的课就没来过,看这样子就是典型的坏学生,她也没放心上。 …… 童喃没想到,学校群的影响力那么大。 今天在学校走,大部分人看到她都交头接耳,有好几名老师路过都问她有没有事,何子鑫还特地打了个电话对没早点知道而道歉…… 学校群平时她一直免打扰不看,不过这下好奇心也上来了,点开不断往上翻。 她边走边手指快速滑动。主教学楼前有个小广场,周围绕着一圈石凳。她没注意看,随便找了个坐下。 屁股刚着,底下传来几声口哨,“老师你怎么愁眉苦脸的,感情不顺?更年期提前了?” 这声音熟悉,童喃不禁翻了个白眼,低头看去。 红毛儿仰天躺在地上,手枕在脑后,两条腿搭在隔壁的石凳上,嬉皮笑脸地望着她。 童喃短暂哼笑,“哟,巧啊。怎么,怕被说中了来找我做个心理检查?” 红毛儿坐起来,像没骨头似的歪斜着,“好呀老师,心理检查怎么做?你要摸一摸吗?” 说着,他一咕噜蹿起来,挺着胸就凑上前,“来嘛老师,别害羞。” “滚。”童喃满头黑线,想到什么,指着他一眯眼睛,“我说,那视频不会是你发的吧?” “哇,老师你是在搞笑吧。”他盘腿坐下,歪头斜脑,“看看现在是谁想象力太过丰富了?” 说完,他又腿一挪半跪坐着,作势就要伸手,“老师,要不我们互相检查吧?” “……”童喃往后躲,翻了个天大的白眼,一脸无语。 看着还不停说着一块儿检查的男孩,童喃实在忍无可忍,掏掏耳朵,“闭嘴!”接着,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人拽起来,往角落拖,“跟我过来!” “诶诶诶……”红毛儿被拖着后退,嚷嚷道:“老师你想干嘛?你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童喃脸黑,白眼翻的都怕回不来了,把人甩墙上。 “哎哟老师!”红毛儿嚎叫,“尽管来吧!我一定会控制音量的!”他眨眨眼睛,坏笑,“顺便说一句,我喜欢后入哦。” “……” “或者我们也可以玩玩捆绑,我也喜欢的。”他双手交叉,不停在身前身后来回摆弄,“你希望我把手放前面,还是放后面? ” “你不是问我想干嘛吗?”童喃冷哼,“我想揍你。”她摩拳擦掌,鼻孔出气,补充道:“同学啊,顺便说一句,这儿没监控。” “哇靠看不出老师你这么重口味啊。” 她一个高挺的鼻子撑起一整张脸的英气,又冷着脸,更给人一种惹不起的感觉。红毛儿却依然笑嘻嘻有恃无恐,嘴角一挑:“老师啊,这儿的监控就是我弄坏的。” 实话。 童喃若有所思看他一眼,一巴掌呼他脑门儿上,又好气又好笑,“真是个熊孩子。” 她转身靠在墙上,斜着他问:“喂,你叫什么名字?” “干嘛老师,你想告状啊?这种行为不提倡啊。” “爱说不说。”童喃耸耸肩,“行了,反正你不是心理学院的学生,该回哪回哪去吧。” 红毛儿侧目,“老师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一整节课,虽然你有掩饰,但还是能看出你兴趣不大。”童喃抱着双臂,娓娓道来,“倒是刚才说起监控,你很兴奋。挺胸,下巴高抬,自豪。甚至还有些敬仰,如果是武力破坏的话应该不会出现--” “所以同学,计算机系的吧?” 她神情沉静,胸有成竹,“看你这性格,还有这一头标志性的红发,肯定出名。” 看到男孩惊讶地挑了下眉,童喃不禁发笑,刚想继续进攻,手机就响了两下,提示有新微信。 一条是何子鑫发来的,问她准备好了没有。 两人约好,下午去看望刘泽海教授。 另一条是几个月前重新联系上的高中好友许倩倩,告诉她过几天会来南山出差,问她有没有空。 童喃逐一回复,然后拍拍红毛儿的肩膀,调侃之意尽显:“智商的碾压,任谁都不好受,别气馁。” 她睨他一眼,笑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