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夏天毕军暂时离开了威海,离开了这座滨海城市,踏上了北去的列车,列车行驶在山间铁路上,铁路沿线是生长茂盛的庄稼,和远处有点儿贫瘠的小山丘。 毕军趴在窗口看着窗外,视线没有焦点。 他买的是软卧,另外几个铺都空着,整一小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只能听见火车行走在铁轨上的声音,有点儿刺耳,却又很催眠,毕军觉得有些困了,便躺倒在了铺位上,鼻子里全是枕头上散发出来的霉味,呛的人睡不着。脑子清醒的很,眼皮却在打架,不知道是想睡还是不想睡。 想起走之前毕重天有点儿不高兴,原因是毕军想买火车票,毕重天非得让他买飞机票。毕军觉得反正自己也早了好几天去报到,坐火车完全来的及,而且还有几个一起去的同学,他也不想搞得太特殊。 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还是最特殊的那个,其他几个人都买的硬座。 毕军还在心里提醒自己,到了之后先打个电话给毕重天报平安,老头子也是心疼他。 等毕军醒来的时候窗外得天都黑了,看了下手表是十点多了。火车走了八个多小时了,距离到大同还有十多个小时。 一会儿和毕军一起去支教的一个叫丁飞的男生过来叫他,“团长,刘明他们让我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打牌。” 毕军愣了一下说“你别叫我团长了,叫我名字吧,老师就是随便找个人挂名。” “那行,你和我们打牌去吧,自己一个人多无聊。”男生憨厚的笑起来,黑黑的皮肤衬的牙很白。 “行,我把包拿上。” 两个人一道走去了硬座车厢,车厢里到处是人,气味更加难闻,杂七杂八,什么味道都有,毕军都想吐了。更有人直接躺在过道中间,还把头塞在座位下面,闻着别人的臭脚丫子味。 毕军站在那人身前不知如何是好,身后的丁飞推了推他,说到“直接跨过去就行,我刚才过来的时候他就在这里躺着了。” 毕军有些不自在的从那人身上跨了过去,继续往前面走,感觉一整个车厢看尽了人间百态。 丁飞看着前面的人心想,之前聊天听别人说毕军家里有钱,吃的用的都不便宜。这次大家都买的硬座,只有他买的卧铺,还是软卧。一张硬座一百多,一张软卧300多,比他来回加起来的车费还多。 丁飞上大学这几年只有寒暑假才回几天家,其余时间都在打工挣钱。说起来他家就在威海下面的一个小县城里,父母靠卖早点供他上学,家庭经济情况不太好。 不过他觉得毕军这人挺好的,有钱却没腔调,也没看不起他,毕竟自己现在穿的这一身,实在有点儿看不过去。 上身是件洗的看不出本色的短袖,领口都全都磨开了,毛边向外翻着。下身一条宽松的迷彩长裤,是他爹新买的没舍得穿的,脚上一双他娘自己做的布鞋。 不过,虽然衣服不好,但穿的很干净。 过了好几节车厢才到了地方,就看到一群年轻人聚在一起边嗑瓜子边打牌。几人见到毕军过来,忙起身让位置,让他坐下打牌。 毕军按着那人肩膀没让他起来,向在座的几个男生问:“谁有烟?给我一根,烟瘾犯了。” 有人掏出一盒烟递给他,还说:“我这烟不好,怕你抽不习惯。” “没事,我来一根。”说着接过烟盒抽了一根,把烟盒还了回去。“我先去吸烟区吃根烟去。” 说完就从人山人海中间往两节车厢的连接处挤,其实他不是烟瘾犯了,而是被熏得恶心,想抽根烟压压胃里的那股劲儿。 到了地方才想起来没带打火机,又懒得挤回去。就向坐在旁边的大哥借了个火,抽上后。大哥应该觉得借过火就算熟人了,开始和他闲聊。 “小伙子,你是哪里人啊?这是要去哪里呀?”,大哥一张口,乡音立马出来了,他应该是想和毕军说普通话的,方言和普通话掺杂着,让人听着甚是别扭。 毕军微蹙了一下眉头,回答到:“威海人,去大同。” “那你得倒车,这趟车只到太原的。我之前还在威海打过工的,帮人家卖海鲜的。” “是得倒车,大哥你是回家吗?” “不是,我儿子今年考上太原的大学了,我去送送他。” 说起上大学的儿子,大哥更加滔滔不绝,脸上还带着笑,感觉连皱纹里都是笑意。 “大哥你咋坐在这里?” “就买到一张坐票,我让我儿子坐着了,我坐在那里都一样,这里还凉快。” 不一会烟就抽完了,感觉嗓子里干涩又带着辛辣,刚才取烟的时候看了一眼,叫“兰州”。毕军感觉这烟和他之前抽过的比起来很冲,味道也很浓烈,夹过烟的手指上味也很大。 一下子就想起了何佳。 毕军的烟瘾本来就不大,就是以前住宿舍的时候在室友的影响下抽的比较多。后来和何佳好上了,每次一闻到烟味,何佳就不让亲,不让碰了,非得让洗澡刷牙。后面毕军就基本不抽了。 要是何佳现在在旁边,肯定得让毕军滚的远远的,滚之前还得给他说教半个小时。想到这里毕军就心里甜丝丝的,有个女人管也挺好的。 何佳走了都一个多月了,两个人也没联系几次。每次电话里何佳的声音都很疲倦。确实,何佳虽然性格比较大大咧咧,但从小也没吃过什么苦,这每天陪床有她受的了。 毕军想想都觉得心疼。 等回到座位,一群人玩得更嗨了,早就不打扑克了。见毕军回来,丁飞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 “抽完烟又凉快了一会儿。我有些困了,不玩了,你们玩。” 回到卧铺车厢,毕军觉得终于离外面的喧嚣远了点,恶心也缓解了不少,就又躺下睡着了。 再次醒来没一会就下车了,这才到了太原,一伙人坐了五个多小时的大巴才到了县上,又坐了两个小时的城乡公交才到了中学所在的小村子。 一下车几个女生就叫苦连天,说在山间小路上走的公交差点儿把她颠散架。 就在大家哀声一片中,有几个当地人走过来,一个男人两个男孩,其中一个年龄偏大的男人用有点走音的普通话问他们,“你们是山东大学来的吧?” “是,您是?” “我是杜陵,我是来接你们的。哪位是毕团长?” 毕军赶忙走过来和他握手,“杜校长你好,老师之前和我说过您,让我到了一切事情和您商量。” 那个叫杜陵的校长笑眯眯的说:“咱们别再这里站着了,回学校再说,早叫食堂做好饭了,咱们回去先吃饭。”转过头去又和身后的两个男孩用方言说了几句话,那两边男孩便走过来接走女生手里行李箱,走在了前面。 看来校长刚才是让他们帮女生拎东西,别看两个男孩瘦瘦的,却很有力气,行李箱没拉,就直接提着。 大家也都跟着往前走。越走越是上坡。大家都累的不行了。毕军这才发现原来学校是建在山顶上的,虽然不是特别高,但却是整个村子的最高点。 而且这山远没有他想象中的秀丽,全是黄土,零星长着几株植被,脚下的路也是黄土的,一走就全飞了起来。但毕军没有过分失望,因为他做在城乡公交上的时候就发现了,这里的风景真的不怎么样,一路上就没见过多少树 ,更没看见河流。 这里真不愧是黄土高原的一角,遍地黄土,毕军的白色板鞋上全是土,都看不出原貌了。 饭桌上还有十多位老师,杜校长一一作了介绍,大家也都热络的和他们新来的几个人寒暄。 给他们准备的饭菜是排骨炖萝卜 ,萝卜透明晶亮,一口下去水水的,嫩嫩的,排骨也很软,一看就炖了好久。 之后在几个老师的帮助下,毕军他们的宿舍也收拾的差不多了。除了留在这里支教的四个人。剩下的几个人在这里住一晚上明天去另外一个村子报到。 毕军在这里多少有点儿不适应,空气中总有黄土的味道,而且以前在威海夏天也是闷热的感觉,但这里的夏天,太阳是毒辣辣的。 饭菜口味也比较重,从来也不吃海鲜,这对吃海鲜长大的毕军简直就是酷刑,幸好他来的时候毕重天让他带了瓶虾酱。 毕军心想不得不说老头子真有先见之明。 后来毕军和一个老师说起空气有黄土味的事情,那个老师告诉他等下雨了,这土的味道更加浓烈,而且是好闻的,感觉像原始自然的味道。 毕军就开始等待着下雨。 开学后,毕军给初一班带政治历史。第一节课,一个单纯天真的面孔笑嘻嘻的做自我介绍,只有一个女孩没笑,可能有点紧张,没有抬头。 但毕军记住了她的名字,“停车坐爱枫林晚”张晚枫,很有诗意名字。 后来他在操场给何佳打电话的时候,还撞到了两个小姑娘溜出学校买东西,其中一个就是张晚枫,等看清张晚枫手里的东西后,毕军感到蛮尴尬的,但又想到自己是老师,便叮嘱了他们几句。 往宿舍走的时候毕军想,他两个月没给何佳买过卫生巾了,他也两个月没开荤了。 这一刻他深深的思念着那个女孩,抛除一切的情!欲,就是单纯的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