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稻儿沉住气,没开口,只冷冷地盯着趾高气扬的刘翠珠。
见前后左右都绕不开,大家已悄声议论起来,不得已她说了句:“好人不挡道。”
“我不光要挡,今天还要让你孟家和我刘家做个了断!”刘翠珠顺着孟稻儿的话叫嚣,她下巴高高地抬着,眼睛望到天上去,声音尖如蝉鸣,“我哥哥如今茶不思、饭不想,你说罢,要怎么办?今天就把话给我说清楚,若不然我跟你没完!”
“我家没有什么需要与你家做了断的。”孟稻儿冷冷的语气中透着无情,便是敌众我寡,她面上依旧一派平静,“你哥哥若是抱恙,就该派人为他请大夫,药石才能治茶不思、饭不想。”
刘翠珠的哥哥刘赤珠迷恋孟稻儿,刘家的媒婆一次又一次造访孟家,回回无功而返,面上早已挂不住。
刘家大郎君是个自大执拗的,求娶不成,发了狠话散布出去,说孟稻儿一日不嫁他一日不娶,看谁熬得过谁,只将家里搅得不得安生。
刘家的人别提有多恨孟稻儿,尤其是刘翠珠,见她一回必定指桑骂槐一回。
“你——你居然敢咒我哥哥有病!”刘翠珠顿时怒火中烧,“好一个请大夫,既如此,只好请你跟我走一遭,能治我哥哥茶不思、饭不想的那个人,只有你!”说着伸过来要捉孟稻儿。
孟稻儿避开她,往前迈了一步,逼得刘翠珠气焰矮了许多,她冷冷地道,“这便奇了,我一不习医;二不懂药,又如何治你哥哥的病?便是我习医懂药,然男女有别,我们帘州城好大夫那么多,于理于情,你都不该找我。还是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
刘翠珠忍得了孟稻儿说她哥哥有病,却忍不了被嘲讽不懂道理,一言不合,她的巴掌已经扬起。
围观的人群见蛮横女对冷美人动粗,都不由倒吸凉气,屏息静看好戏发生。
不远处,初到帘州城赴任的两名男子正骑着马游街体察民情,见到前面有大量民众围拥,急忙驾马过来,恰好赶上了这一幕——
大家意料之中的巴掌声并没响起,刘翠珠咬牙狠狠地刷下去时被孟稻儿一把及时掸开,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意料之外的巴掌反而落到刘翠珠的脸上,跟着这一记脆响,人群中不知谁诶哟地叫了一声。
围观的人有的张大嘴巴、有的瞪大眼睛,孟稻儿手速迅疾如风,快到让人无法将那举动与她娇柔的模样联系到一起。
在她出手之前,大家只以为水灵灵白嫩嫩的她今日要遭殃,毕竟她看上去是那么温和娴静、恬美可人,就好像一只柔弱的、需要大量保护的小白兔,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攻击力。
另一边,吃痛的刘翠珠像发了疯一般,捂着左脸吼道:“我们刘家跟你孟家没完!”说着,她转身冲自己的姐妹们怒喊,“你们等什么?还不快给我打她!”
那些与她一道的姑娘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再像方才在缝衣店中那么放肆,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一个人出手。
被孟稻儿一掸、一还击,刘翠珠不敢再轻举妄动,只伸出右手食指,怒指向孟稻儿:“我警告你,你最好立刻给我道歉!否则,我哥娶你的那一天,便是你后悔此刻所作所为的日子!”
“该道歉的是你!”方才被搡开的忍冬怼道,“你对我家姑娘出言不逊在先,又带人堵住我们的去路,还先动手打人,还讲不讲理?这样的人家,别妄想——”
眼看着忍冬就要挨巴掌,孟稻儿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拉开,刘翠珠刷了个空,向前踉跄了几步。
众人指指点点,都说刘翠珠不讲理,跟在她身后的几个姑娘羞得低下头,偏偏她还不停叫嚣:“我哥有的是手段,走着瞧,哼!”
“为免刘大哥一直盼着,今日便请刘姑娘代传一句:莫说是他,便是我们帘州城的知州大人我也不嫁,请他不必再为我劳神费心,都是枉然!”
孟稻儿依旧冷然的话音才落下,不待刘翠珠还口,众人只听见外围传来一道戏谑的男声:“是么?”
喧哗声霎时止住,大家循声望向发话之人。
孟稻儿回首,只见马背上那位面目清俊的华服男子手持缰绳,正似笑非笑地俯视着自己,他左边的嘴角微微翘着,弯出的弧度好看极了。
那双优美的眼睛,似在哪里见过!猛然间,她想起离去多年的鹤哥哥,整个人便随之怔住,眼神也涣散起来,他们圆润而饱满的额头太过相像,还有眼睛里那独有的犀利神气,简直如出一辙。
大家噤了声,有的看着呆住的她,有的看着马背上垂眸的男子。
他二人就像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而不见,只四目相对着,眼中仿佛只剩下彼此。
“你是谁?”孟稻儿的声音不算大,却足够让每个人都听到。
“大胆,见了——”
男子及时举起左手,打断了他左后方随从模样的人。
“你觉得我会是谁?”男人的在嘴角翘得更高了些,他那明亮的双眼中有了明显的笑意,就好像眼前的女人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你是谁?”隔着人群,孟稻儿的头微微抬得更高了一些,又怔怔地问了一遍,她的声音虽然比上一次大,却隐隐有些发抖,完全失去了方才她与刘翠珠对峙时的冷静。
马背上的男人对她的问题仿佛听若惘闻,少倾,他才敛住面上的戏谑,微微昂首道:“都散了罢,不准再当街闹事!” 那声音充满威严,显得很有分量。
说完他再次俯视孟稻儿,脸上又瞬间漾出明显的笑意,还隐隐地露出他洁白又整齐的牙齿,晨光下一身雅白色衣裳的他看起来是那么华贵。
大家意识到他是官爷,不敢再继续围观,纷纷散去。
连还在捂着脸的刘翠珠也不敢继续造次,朝孟稻儿的背影狠狠地瞪了一眼之后带着姐妹离去了,她刘家虽富甲一方,不明就里时也无胆与官府的人叫嚣。
众人散尽,只剩下孟稻儿还在愣愣地仰望着马背上的男人。
她仍在等他的回答。
他越是不答,她越是紧张,等待的时间太久,她连身子都难以抑制地微微颤起来,她多希望他是所盼之人,却又无比害怕得到预期的答复,方才自己迫不得已动粗的一幕实在过于不堪。
二人相距约一丈,男人抖了抖缰绳,待马儿走到孟稻儿跟前时,他矫捷地侧身俯首,在她耳边低声道:“知州。”
闻言,孟稻儿想起方才对刘翠珠说的话,全身顿时犹如火烧,羞愤欲绝中,她向后趑趄了几步,幸好忍冬及时扶住了她。
男人看着她的糗样,嘴角翘得快没边了。
此时此刻,她只想找个地缝躲进去,立马消失。
待她从纷杂而难堪的乱绪中回过神,知州及其随从的马儿已走远。
本以为与这知州不过萍水相逢,孟稻儿没想到隔日又与他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