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石榴花开得最红火的五月初,距孟稻儿二十岁生辰还有两个月。
她知道,新一轮的大逼婚很快便会到来。
尤其是她母亲,早已到了以死相逼的地步——
“你哥成日对你爹留给你的嫁妆虎视眈眈,只等着为娘的眼睛一闭好对你下手呢,你若再不嫁人,到时候还指望谁能帮你治住他?!这孽子,不把我们孟家败光是不会停歇的!我早晚会步你爹后尘,不是被你哥生生逼死,就是被你活活气死!”
“过了这七月,若鹤哥哥还没音讯,女儿的亲事便听凭母亲做主。”
孟稻儿明眸无波,面上一派平静,语带顺从,旁人根本看不出她内心烦乱。
孟夫人闻言,立刻收住挤出来的泪水,“稻儿,真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你痴心也该有个限度!”
再痴心又如何?根本抵不过岁月流逝、拗不过家人相逼。孟稻儿一心的无可奈何:母亲年岁将老;兄长日日出入八宝楼赌.钱。往后的人生,还得自己筹谋。
祝鹤回离开帘州城已有整整十年。孟稻儿也足足等了十年。
“我一定会回来娶你!”每一想起他说这句话时认真的语气,以及坚定的眼神,她还会隐隐心悸,又微微心痛。
十多年前,两家父母为孟稻儿与祝鹤回定了口头的婚约。
可祝鹤回随他的母亲离开帘州城之后便仿佛人间蒸发,整整十年,音讯全无。
孟稻儿及笄一年过后,孟家便开始为她另外张罗对象,年岁越长,频率越高。
她苦苦反抗、拒绝了几年,依然没等到祝鹤回的消息,还落得个寒冰美人的绰号。
一提起寒冰美人,整个帘州城的人全知道指的是孟稻儿,说的乃是她从来不曾对谁松过口、动过心。不论媒婆如何能说会道,任凭她们好话说尽、口水说干,得到的答复都是摇头。
这些年以来,被她拒绝求亲的郎君如同过江之鲫,上至世族大家之子,下至市井小户的郎君,也不乏商贾大亨适婚的后代,没一个能让她点头答应。
在媒婆眼里,孟稻儿就是官老爷十几年来都无法攻克的飞鱼台、寻常百姓竹筏小船夏日不能横渡的南洛江。
可外人根本不知,她心里还装着她的鹤哥哥。
便是有朝一日她会松口,也早有狠人将她盯上,帘州城里根本没有人能与他抗衡。
如今孟稻儿眼前只有两条出路:祝鹤回两个月之内回来娶她;成全狠人。
或者,除非奇迹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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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这一日早晨,孟稻儿携侍女忍冬到帘州城最受大家闺秀们青睐的缝衣店中选定生辰新衣,她们才到店里不久,几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便随之而来,不一会儿,她们肆无忌惮、目中无人地嚼起舌根:
“看罢,挑来挑去终是自个儿误自个儿,这又是何苦来哉?”
“她是不是要仙君求娶才肯嫁!哎呀,女人转眼就老,不管多美的人儿,无人问津那才真真的可悲!”
“谁说不是呢,都快二十了,我姐姐这般年纪时儿子早会跑了。”
“小姑娘一茬一茬地长着,她还真当自己闭月羞花呢!给脸不要脸,简直就是不识抬举!天道好轮回,再过个几年,人老珠黄的时候,有她哭的——”
老板娘再听不下去,便呵道:“你们这些姑娘,人家嫁不嫁人关你们屁事?瞅瞅你们自己,哪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笑话人家?孟姑娘便是到了桃李年华,仍旧是我们帘州城的花尖尖,不服你们排队过去比!”
为首的刘翠珠立刻还嘴:“我说姚二娘,有你这么做生意的么?我们一没指名道姓,二没提你说你,又关你什么事,你急什么急?”
“在我的店里,怎么不关我的事?这里不欢迎长舌妇、嚼舌精,都给我滚!”
“有什么了不起!帘州城又不是只有你们一家缝衣店。姐妹们,我们走!”
“滚滚滚,永远别再来!”
孟稻儿不擅吵架,听到姚二娘将那几个阴阳怪气、嗻嗻嗷嗷的姑娘赶出店里,她才转回身。
“我来的真不是时候,害姐姐损失了。”她对向她走来的姚二娘道,左手不经意地伸向一旁木架上的藕色纱衣。
“那种顾客,我姚二娘不稀罕。”
“多谢姐姐出言相助。”
“你是客人嘛,谁对我姚二娘的客人无礼,自然就是对我无礼。”
孟稻儿忙将忍冬唤过来,把方才挑好的款式交给姚二娘,“这几套,劳烦姐姐按我的尺寸做好,过些时日我再派人来取。”
“无需孟姑娘再跑一趟,待做好我自然会让人给你送过去。” 姚二娘笑说,她最喜欢孟稻儿窈窕的身量,店里所做的衣裳只要穿到她身上,每一种款式最终都会供不应求。
“有劳姐姐。”孟稻儿说完,带着忍冬离开了缝衣店。
“那刘翠珠分明是在泄私愤。”到了街上,忍冬忿忿不平地说。
孟稻儿何尝不知。“不用理。”她淡淡地说。诸如此类的话听多了,只要不是正面而来,她已懒得去计较。
方才那一伙被姚二娘赶出缝衣店而怀恨在心的姑娘,绕到孟稻儿回家的必经之路暗暗候下,她主仆二人离开缝衣店,没走多久,便被她们严严实实堵住。
孟稻儿抬头一看,见站在最前面的正是在店里声音最尖利刺耳的刘翠珠。
街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大家见年轻的姑娘两相对峙,似将有戏看,便都不禁驻足,很快将她们围成一圈。
人越来越多,忍冬见那三四个姑娘气势汹汹压过来,忙挡到孟稻儿前面,却立马被满脸讥诮的刘翠珠一把搡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