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积雪渐渐融化,只有屋顶和背阴处还剩点点残雪,午后,谢宝扇坐在案前做功课,下午章先生就要来上课了,这几日她心事重重,静不下心来作诗,眼见到上课的日子,再不写就要交白卷,谢宝扇不敢耽搁,东拼西凑胡乱做了一首五言律诗来应付差事。
她正在涂抹修改,侧耳听到屋外有人说话的声音,珊瑚进来回禀,说是宋嬷嬷来了,谢宝扇连忙请她进来。
打发走不相干的人,宋嬷嬷恨得咬牙切齿,“姑娘猜得不错,那甘家大爷死了大老婆,四处托人说媒,他家还放出口风,非侯门将府的女儿不娶,也不知他们哪儿来这么厚的脸皮。”
谢宝扇脸色一沉,原先她没在意,这两日留心打听,近来甘家太太时常进府来看望甘姨娘,这几年她家得势,往信国公府送了许多孝敬,便是连老爷和太太也高看他们一眼,如今从这蛛丝马迹来看,她的猜测竟八|九不离十了。
想到姑娘要跳进甘家那火坑,宋嬷嬷和珊瑚难免慌神儿,谢宝扇说道,“你们先沉住气,不要自乱阵脚。”
相比谢宝扇的镇静,宋嬷嬷心急如焚,她道,“我的姑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叫那娼妇说动了太太,一切可都全完了。”
若是从前,一个姨娘想要插手姑娘的亲事,那自是万万不能,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甘家成了皇商,甘姨娘又怀着身孕,倘若她在老爷耳旁吹枕头风,难保老爷不会受她迷惑。
谢宝扇握着宋嬷嬷颤抖的手,“嬷嬷,你放心罢,我绝不会叫她们任意摆布我。”
宋嬷嬷岂能不担心,她忧心冲冲的望着谢宝扇,她家姑娘不受宠,又没有亲娘可依靠,能有甚么办法呢。
屋子里的三个人各自安静下来,一会儿就要上课,谢宝扇没有多留宋嬷嬷,她叫珊瑚送她出了院门,便坐在西窗下沉思。
珊瑚送走宋嬷嬷,回到里间,她对谢宝扇说道,“刚才碰到太太院儿里的张婆子,她来传话,说是章先生告了一日假,姑娘下午不必上学。”
谢宝扇有些错愕,大后天是章先生的生辰,她已告假,如此一来,要连着缺两回课了,谢宝扇准备的生辰贺礼还不曾送给她,这几日她心中不自在,原想找章素青排解一二,竟也不能了。
谢宝扇坐了半日,拿着写好的诗去找谢宝镜,彼时谢宝镜在书房整理诗稿,她看到谢宝扇说道,“婆子跟二姐姐说了么,章先生请假了。”
谢宝扇点头,她把素笺递给谢宝镜,谢宝镜扫了两眼,诧异的说道,“二姐姐,这断然不是你平日的水准。”
她们姊妹几人从小一处学习,谢宝镜素来是知道她的,这个二姐姐平生最爱读书,于作诗上虽不算多有灵性,好歹平仄通顺,一时兴致来了,时有佳句,这几句诗当真就像老爷说的,乃是生搬硬套,毫无逻辑可言。
谢宝扇哪有心思做诗,只是她的心事不便向谢宝镜倾诉,于是胡乱找了借口,“这两日脑子里一团浆糊,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得亏章先生请假,要不然让她看到我胡诌的几句诗,说不得要挨她训斥。”
谢宝镜自以为仗义,她把素笺压到镇纸下,说道,“这不值甚么,我夜里帮二姐姐改一改,你往日帮了我许多,可算让我找到时机还情了。”
谢宝扇向她道了一声谢,便和她一同整理书稿,闲话时,谢宝扇说起过章素青的生辰,她道,“我准备了生辰贺礼,原想今日送给先生,却送不成了。”
听说章先生的生辰快到了,谢宝镜惊讶的说道,“我竟忘了这事,只当章先生告假是有正事要忙,原来是她的生辰,二姐姐也不提醒我一声,光叫你一个人去表白,到时我和四妹妹五妹妹没送贺仪,岂不是让我们丢脸?”
谢宝扇心知她是有话直说的人,因此并不介意,只道,“章先生不叫我说,我本来想悄悄把贺礼送给她,谁知她告了假,这贺礼不知几时能送给她。”
章素青这个女先生在信国公府教书几年,姑娘们都很敬重她,谢宝镜又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她道,“我们何不去找太太?就说章先生的生辰到了,求她允我们去给先生贺寿。”
谢宝扇犹豫片刻,说道,“太太这些日子正忙,不好给她添乱呢。”
“只叫外面备上一辆马车,再多叫几个婆子跟着,并不费事呢。”谢宝镜仗着严氏疼爱,想起一出是一出,谢宝扇劝不住她,只得答应。
“那我回去叫人告诉四妹妹和五妹妹一声。”谢宝扇说道。
谢宝镜原本不欲带上谢宝珠,不过都是章先生的学生,要是偏不带她,依她那个爱惹事生非的性子,必定会借机挑事,便道,“把她们叫上也好,我们四个人一起去求太太,太太一定会让我们出门的。”
二人商议起给章素青送甚么贺仪,谢宝扇早就绣了一副三折冰雪梅花图炕屏,章素青爱梅,谢宝扇花了很多心思来准备这份贺礼,谢宝镜在屋里翻找许久,都没有合心意的,谢宝扇见此,笑着说道,“不急,横竖还有两日呢,你慢慢想。”
谢宝扇在谢宝镜院里消磨了一下午,心情稍有些松散,到了晚间,她带着小丫头回到自己院儿里,进到院门,她径直往谢宝珠屋里走去,刚上台阶,守门的小丫头冲着里面喊道,“二姑娘来了。”
谢宝扇站在门口,并未进屋,不久,谢宝珠的大丫鬟锦云挑帘子出来了,她看到谢宝扇,笑着说道,“二姑娘是来找我们姑娘么,不巧得很,我们姑娘去看姨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