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夜里,谢宝扇辗转难眠,直到更鼓敲了五下,方才迷迷糊糊睡着,只是刚合眼眯了一下,外间丫鬟婆子起床的声音又惊醒了她,谢宝扇坐起身,喊着珊瑚的名字,珊瑚进屋,说道:“姑娘醒了。”
珊瑚举着灯,她凑近一看,谢宝扇眼里带着一些血丝,显见是昨夜没睡好,于是劝道,“姑娘多睡会儿吧,你日日早起给太太请安,纵然迟一日也无碍。”
谢宝扇不肯,她说道:“正是每日都早,有一日若是迟了,必然是要被问的。”
珊瑚只得伺候她起床更衣,不一时,鹊儿给她端上一碗薏仁百合粥,谢宝扇用了两口就放下汤匙,眼见时辰差不多到了,她便带着丫鬟婆子出门,往东院去给严氏请安。
谁知她刚到门口,碰到谢宝珠也带着人往外走,谢宝扇满脸纳罕,主动与她打招呼,说道:“五妹妹今儿好早。”
谢宝珠犹记得昨日险些露了口风,害得姨娘教训了她一顿,因此这会儿见到谢宝扇,满心的不自在,却也并不敢再胡言乱语,只得不情不愿的回道:“二姐姐也早。”
她唯恐言多必失,叫谢宝扇看出苗头,问了早安,便闭嘴不言,谢宝扇想从她口中打听昨日的事,谢宝珠装傻充楞,谢宝扇猜测必定是甘姨娘嘱咐过她,料想问不出甚么有用的话,索性不再多费唇舌。
她姊妹二人来到严氏的东院,在外间稍等了片刻,就被秋云请到里间,昨夜谢之华歇在严氏屋里,此时他俩坐在炕上说话,谢之华见她们同来,脸上带了一丝欣慰的笑意,谢宝珠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道,姨娘说得果然不错,在这个家里只要讨好了老爷,就诸事大吉。
不久,秦姨娘带着四姑娘谢宝瓶也到了,谢宝镜是最后一个来的,严氏见了她,嗔道:“往常只有我也罢了,今日在你父亲面前也敢偷懒,下回万不可如此。”
她嘴里说着教训的话,眼底仍是一片慈爱,谢宝镜不以为然,她笑嘻嘻的认错,嘴里说道:“太太教训的是,下回再不敢了。”
她上了炕,挨着谢之华夫妇坐下,三人亲亲热热的说着体已话,衬得另外几个姐妹像外人似的,谢宝扇看得开,并不觉得有何不妥,谢宝瓶亦是无所谓,年纪最小的谢宝珠,尚且不懂暗藏心事,早就委屈的红了眼眶,她怕叫人看见,连忙低头盯着鞋面的绣花发呆。
家里几个女儿,就数谢宝镜最活泼,谢之华素来偏疼她,他温和的说道:“昨日章先生留了甚么作业,你都做完了么,拿给为父看看。”
谢宝镜笑着说道,“先生留了一首咏雪的五言律师,女儿昨夜刚得了一首,只嫌不好,就不拿到老爷面前现眼了,等明日得了好的诗句,再向老爷请教。”
谢之华笑了笑,转头望着炕下站着的三个女儿,“你们呢?”
被问到话的谢宝扇羞涩一笑,说道,“回老爷的话,四妹妹是咱们家的才女,她都没得好的,恕女儿愚笨,至今还没头绪呢。”
谢宝瓶木讷的摇头,谢宝珠吭哧半晌,说道,“我也没写。”
谢之华并不怪她们,他是个风雅人物,说道:“作诗最要紧的是意境,若是一味的生搬硬套,写出来的诗干巴巴的,倒失了灵性。”
谢宝镜凑趣说道:“可惜老爷不得空,你要是能亲自教我们,何需再请章先生。”
谢之华对姊妹四人正色说道,“章先生德才兼备,你们能学她一星半点,为父这束脩银子就没白花。”
一旁的严氏听了他这话,嘴角带笑,默默低头吃茶。
谢之华坐了半晌,便说要走,严氏留他,“还早呢,老爷用了饭再走吧。”
“不了,我和几个相公约了围炉赏雪。”谢之华说道。
严氏见此,不再多留,她亲自替他披上御寒的裘衣,又吩咐伺候的小厮用心服侍,便领着几个女儿亲自送他。
谢宝镜看着谢之华远走的背影,羡慕的说道:“老爷去赏雪,必定要和相公们作诗,这样的天气,真是何等雅致的事情,咱们甚么时候也能起个诗社就好了。”
这是谢宝镜近来的心愿之一,严氏不忍心泼她冷水,耐着性子说道,“我倒不反对你起诗社,只不过家里通共就你们姐妹几人,纵然起了诗社,人少了也没趣儿。”
谢宝镜一想也是,顿时有些泄气。
几位姑娘在上房待了小半日,严氏的陪房来回话,姑娘们见她有正事要忙,识趣儿的走开。
谢宝镜急着回屋做她那首未完成的诗,谢宝瓶跟着秦姨娘回去了,谢宝扇和谢宝珠同路,她俩出了东院,谢宝珠仍旧怏怏不乐,走到后面的涌道,谢宝扇说道:“园子里的腊梅开了,不如我陪五妹妹去散散心。”
谢宝珠倒也不傻,她说道,“我好得很,谁要你陪?”
她二人不对脾气,内宅伺候的下人差不多都有所耳闻,谢宝扇笑着说道,“本来是想开解你几句,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