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辰一听头疼欲裂,扶额道:“真的不要还我。”
他是不是跟那一百两过不去了,银票塞在口袋里还能烫人不成。
见谢辰误会他的意思,当下的反应竟有股子娇俏之意,蔺长星心里欢喜,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
他故不作声,在她满脸拒绝下从袖袋中拿出一个镂花的方盒,亲手打开递出去。
方盒里面是枚血玉镯子。
在南州时,他亲手编织的红绳,她不愿意戴,想来是太廉价。
这镯子是他去宴京最华贵的琢玉阁里选的,说是宴京城只此一枚。
谢辰见他并非要还钱,微微窘迫,面上却不露。她只看了那镯子一眼便摇头:“世子,礼太贵重,我不能收。”
“若没有四姑娘,那日我晕过去都无人知晓,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不过是俗物,还请四姑娘收下,长星才能心安。”
“今日我过来,已经吃了你的席,世子还不能心安吗?”
许是被他彬彬有礼的言辞影响,她这几句话也说的和缓,慢条斯理,很让人听得进去。
蔺长星清泉般地眸子灵动一晃,望着谢辰笑道:“可是这顿饭是表哥请的,镯子才是我的心意啊。”
谢辰不理他的诡辩,坚持说:“心意我领了,镯子贵重,你拿回去便是。”
“贵重吗?也还好吧。”蔺长星抿嘴,不解地看她眼,“四姑娘,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现在就可以去给你换一个。”
谢辰微怔,随即再次清晰地知道,蔺长星不再是几个月前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没有盘缠的少年了。尽管那时,多半他也是装的,或是找些乐子,或是博她同情。
如今,他是真正的天家子弟,一掷千金也不眨眼。
见她还是不动,蔺长星遗憾地叹气,“你若实在不想收,那一百两只好……”
“我收。”谢辰当即点头。她起码半年之内,不想再听到“一百两”三个字。
蔺长星咧嘴乐了,自然地抓起谢辰的手,将盒子塞到她手里,一并握紧道:“这就对了嘛,又不是什么大物件,客气来客气去多没有意思,谢辰姐姐。”
谢辰面无表情地仰头冷视他。
他仿佛被看得不好意思,低下头去,冠冕堂皇地补充:“你是太子殿下的表姐,我是太子殿下的堂弟,我们两家不算全无关系,我喊你一声姐姐也没什么。”
谢辰手往外挣,轻而冷地命令:“放手。”
“哦。”蔺长星好似这才发觉她生气的不是称呼,无措地收手,像孩子做错事一样背在身后,“抱歉,聊高兴了,太过忘我。”
谢辰本想刺他一句,问他什么地方学来的“忘我”,还没出口就觉得没意思,咽了回去。
手上被他捏过的地方余有温度,阵阵发麻,连着筋骨脉络。她忍着异样感觉推开门,走出厢房前对他说:“世子欠我的,已经还完了,日后不必再提这些。”
蔺长星闻言并不反驳,愉快地躬身,长袖洒脱地朝外一挥:“好的,再会。”
谢辰不置可否,手上拿着他送的木盒,不急不缓地下了楼。
蔺长星站在原地,苦笑着想,我欠你的,这辈子还不完。
那一夜,怎么算得清账。
正是因为还不完,她才不要他还,才会不承认不是吗?
倘若他什么都没有做过,他们之间清清白白,南州分别后,宴京重逢时 ,他们只会比从前还亲密。
她或许还愿意唤他一声“长星”,而不是恭恭敬敬的“世子”。
他不必喊她四姑娘,喊声“谢辰姐姐”也不必搭太子的线。
绝不是现在这样,各自揣着明白装糊涂,她连听到“南州”两个字都会皱眉,宁愿看他演戏。也不肯承认。
那时他与她共枕眠,他以为那样的亲密,可以让他永远得到谢辰,得到他贪恋的人。
如今方知,床笫之欢不过是彻头彻尾的失去。
一且不该踏出的步子,一旦踏出去,那片刻的欢愉,不知要绕多少步来弥补方罢。
只是人生哪有“倘若”二字,他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在她身上输去一整颗心,没有别的法子了。
她哪怕是座冰山,他也要燃着他的火光拥过去。要么她被融化,要么他从此熄灭。
蔺长星将方才碰过谢辰的手抚在脸上,或是他心理作用,总觉得还有谢辰身上的清香,一口吸进心间都是甘甜。
他心中念着,蔺长星,你可以的,再勇敢一点,再努力一点。
当夜,素织铺好床,先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