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皇宫,毓萃殿。
端贵妃一身红衣,头发盘得一丝不苟,那张艳丽的芙蓉面,似乎没有留下丝毫岁月的痕迹。
她斜倚在贵妃椅上,抚摸着自己长长的丹蔻。似乎有些看不清了,便将那只纤细的手靠近烛火,一双秋水翦瞳紧紧盯着玉白的手掌,那上面好像流淌着许多鲜红的血液,火苗灼烫手指,她却一无所觉。
屋内宫女见状一惊,赶忙过去将蜡烛移开,心疼道“娘娘,你这是做什么?”
端贵妃将手放下,没有看她,轻轻闭上眼睛,“什么时辰了?”
那宫女答道:“回娘娘,已经子时了。”
端贵妃忽然一笑,撑着站起身,“扶我去休息吧。”
宫女扶着她起来,一路护着她朝床榻处走。
“皇上驾到。”
一道尖细的声音划过寂静的宫殿。
端贵妃一顿,那扶着她的宫女面露喜色,“娘娘,是皇上来了。”
殿门口一道明黄入内,端贵妃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
顾政没让她起身,而是扫视一圈,道“其余的人都退下。”
宫人应声而退,片刻,殿中便只剩下两人。
顾政没有看她,而是背手走至窗边,“郑丰到死也没有供出陷害白家之事由你主使。”
端贵妃自行起身,神色倒没什么波动,“皇上都查出来了是吧?这天下之事,没有您查不出的,臣妾没什么好辩解的。”
顾政转身,盯着她道“这些年,你明里暗里对付应儿,朕都知道,只要不过火,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可你万不该陷害忠良,至朕于昏庸不仁之地”
端贵妃上前与他对视,“皇上,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也是为了利用臣妾来历练太子吗?臣妾做的让您不满意了吗?”
顾政心中一怒,倏地扬起手,看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却又顿住了,“朕给了你足够的尊荣,走到如今这一步,是你自己永远不知满足”
端贵妃忽然笑了,眼泪扑簌簌地下落,她后退一步,凄然道“皇上为何给臣妾这许多的殊荣皇上心里难道不清楚吗旁人只羡我荣宠一身,可有人知道臣妾想要的是什么吗?”
她仰头闭眼,任泪水滑落,“臣妾少时无拘无束,情愿被锁在这深宫之中,不过只盼皇上一顾,皇上问问自己,这么多年,心里可曾对臣妾有过一丝爱意”她再次走近,拭去脸上的泪水,那张脸,还是如最初一样娇妍美丽,只是眼神再不负当年清澈,“臣妾走到这一步,都是因为皇上啊。”
顾政冷眼看她,“这深宫是牢笼,即便无爱,朕自问也从未亏待过你,除了那皇后的位置,该有的,不该有的,朕都给你了。你说你是为了朕才走到如今这一步,难道陷害忠良,毒害亲子,也是为了朕?”
顾政眼中的怒意再也压不住,他上前一步,厉声道“朕到如今才知道,卓儿那一身病痛,全都拜你这个亲生母亲所赐”
端贵妃愣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喃喃“卓儿……”
顾政背手转过身,疲惫地闭上眼睛,“看在让儿卓儿的份上,朕不会杀你,你便待在这毓萃殿思过吧,朕与你,再不复相见。”他说完,头也不回朝殿门口走去。
端贵妃忽然回神,踉跄着跑过去,顾政已然走远,厚重的宫门咚地闭合。她一人站在原地,忽然脱力,跌跪在地上,掩面而泣。
也许从很久之前就已经错了,当年鬼迷心窍的给腹中孩子下毒,想要以此陷害皇后,可是结果呢,顾政却对皇后没有一丝的怀疑,处处偏爱维护,她只好让那个与她母家有隙的通议大夫顶罪。
从那之后,她的心便彻底冷了,便恨上了,她做不到去恨顾政,只好将所有的恨意转嫁到皇后身上,她的卓儿常年受病痛折磨,太子却活得好好的,每每看到那张肖似先皇后的脸,心中的怨气都久久难以平复。
顾政表面对她宠爱有加,却鲜少碰她,他永远不会让她做到皇后之位,她的孩子也永远不会是嫡子,她知道他心中储君的人选只有顾应一个,可正因为如此,才会不甘心。
殿中的灯火渐渐熹微,端贵妃坐在冰凉的地上,失魂望着厚重紧闭的宫门。
……
东宫。
顾应坐在树下的石桌旁,独自一人自斟自饮。
身穿锦袍的男子从夜色中走近,快近前时,他施了一礼,“皇兄。”
顾应回头,将手中的酒杯放下,站起身托住他的臂弯,“阿让,你如今怎么与我这般多礼了。”
顾让抬头对上他无奈的目光,心中微堵,不由垂下了头。
耳畔响起顾应清朗舒润的声音:“你们之间是兄弟,无论旁人如何,我们都会是兄弟,不会变的。”
顾让心中仍是酸涩,表面看来,顾应自小被封为东宫太子,仅有他和顾卓两个兄弟,一个病弱不堪,一个戍守在外,他的太子之位当是十分稳固的,之前顾让心中也是这样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