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沈呈锦吃过了朝饭,将门关好,搬了一张凳子,放到书案旁边。
青湛无声出现在她身后,她像是有感应一般回头,很自然地拉着他坐到椅子上,自己做到一旁的凳子上,拿起案上书,翻开其中一页。
“今天要检查背黍离。”
青湛坐好,目光落到书的封面上,沉声道:“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他的声音低沉哑涩,语调平缓,听不什么情绪。
沈呈锦静静听他背完,将书本合上放回案上,忽然凑近,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弯嘴笑道:“背得不错,奖励你的。”
青湛一呆,眼睛却忽然亮了,他伸手拿起案上的书,翻开一页,递到沈呈锦手中。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开口:“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等他背完,沈呈锦依旧愣愣地拿着书,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眸光中依稀可见的期待,她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耳根不自觉发烫。
她凑近,再次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青湛接着翻开另一页,“硕人其颀,衣锦褧衣……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
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灌入她的耳内,眼前的青年目光始终不曾在她身上错开半分,若不是他的语调平静无波,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沈呈锦甚至以为他是故意的,总有一种被调戏的错觉。
一首诗背完,沈呈锦的脸已经红透了,把书朝案上一扔,嗔道:“不检查了。”说完就站起了身,朝软榻处走。
青湛走近,从背后将她圈带怀中,他手中还拿着那本书,展开了一页,在她耳边低声试探:“锦锦,你背,我奖励你……”
沈呈锦:“……”
为什么她觉得青湛其实特别聪明,每次都能举一反三……
没等她答复,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沈呈锦吓了一跳,赶紧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青湛后退一步,片刻便重新隐回暗处。
沈呈锦用手打理了一下垂下来的头发,上前将门打开。
棉杏站在门口,笑着递上来一封请柬,“小姐,这是江小姐送来的,邀您过午到萍聚茶楼见面,送请柬的丫鬟还没走,您看有时间吗?若是不方便,奴婢可以去回绝她。”
沈呈锦将请柬接下,笑道“自然有时间,棉杏姐,你让那丫鬟给江姐姐传个话,我会准时到的。”
棉杏应是,笑着告退了。
沈呈锦将请柬展开,看到上面娟秀又带几分遒劲的字迹,眼底浮上笑意。
自皇帝重审白家一案,郑丰被判斩首,她和江素汀就再没见过面了。
郑丰后来又被查出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甚至谋害人命等许多罪证,连沈呈锦当时在却缘寺遇刺的事情也被翻了出来,很多事情郑纤都有参与,同她父亲一样被判了斩首,朝中官员有些也遭牵连罢黜。
江林当初是郑丰的直系下属,有不少事也跟着参与过,无论他是被迫还是自愿,总之那些罪名,也够判个死刑的了。
沈呈锦后来听说,是江素汀亲自求情,以让出祁凌庄的代价,保住了江林一命。只是江林再不能入京为官,他遣散了府里大部分的人,准备带着妻子儿女返回覃州老家,此生都不再踏入皇城半步。
江素汀连日来也在忙着转交祁凌庄的事,如今才得了空,邀沈呈锦见面。
京城,萍聚茶楼。
二楼临窗的位置,端坐着一位红色衣衫的女子,她神色平和,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时不时地透过窗户,朝楼下看。
直到一道浅青色的出现在门口,她笑着在敲了敲窗棂。
沈呈锦听到响动,下意识抬头向上瞧,恰好撞上一双带笑的眼睛,她也回以一笑,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进了茶楼。
等上了二楼,轻而易举的便找到了江素汀的位置。
她绕过屏风,一眼便看见端坐于桌前,认真倒茶的姑娘。
江素汀一改往日的张扬肆意,神态也不似过去那般锋锐冷然,整个人看起来恬淡不少,茶水升起的雾气缭绕到她面庞,绰约隽秀,清艳绝俗。
见沈呈锦进来,她含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倒好的茶水推到桌子的另一边。
沈呈锦提步上前,坐到了她对面,出声问道“我听说,你要离开京城了?”
“是要离开了。”江素汀将一碟茶点推到她面前,接着道“这楼里的点心很是可口,你尝尝。”
沈呈锦顺手捏起一块点心,“那,你什么时候启程。”
“大概再过五日吧。”江素汀转头,通过窗户看向熙熙攘攘的街道,“你知道吗?我自出生起,便一直住在这京城,如今,也有二十三年了。若说有什么舍不得的,大概就萍聚楼的茶点,醉客香的烧酒,入云楼的荷香鸭,唔,还有榆林巷口的云吞……”
桌上的茶水已经温了,沈呈锦端起来呷一口,“那今日我们便晚些回去,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吃个遍。”
江素汀回头,忍不住好笑,“肚里撑不下。”
沈呈锦也跟着笑道“那你把覃州家乡的地址给我,到时候想吃什么了,便写信来,我叫人快马加鞭给你送去,到时说不定也能传出个一骑红尘妃子笑的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