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路上一辆马车徐徐前行,沈钰端坐在车中,眉间藏了几缕愁绪。
今日散朝之后,皇帝单独见了他一面,提及这些日子朝臣所上奏折,明里暗里以段瑞之事弹劾他。
审案忌讳亲友参与,他是段瑞的恩师,眼看三司会审在即,皇帝希望他能暂时妥协,不要参与这次会审,免得遭人诟病。
他知道皇帝有意保他,但近日所查探到的,段江二人入狱,亦与郑丰有关,如今他手中虽有证据,却还不足以给郑丰定罪,这样拖下去,局势只会越来越不利。
沈钰揉揉眉心,叹了口气,忽然凝眸,伸手掀起车帘,入目是一片隐天蔽日的榕树林。
他神情一暗,开口道:“停车。”
马车即刻停下,沈钰从里面下来,却不见车夫的身影,他看着周围并不熟的环境,眉头不由拧住,神情戒备起来。他在暗处也加派了暗卫,如今莫名被带到这地方,却无人出现,实在诡异。
靴子踩到地上发出声音,沈钰闻声转过身。
榕树后走出一红衫男子,眉目含笑,手持一把折扇,见沈钰蹙眉打量他,便抱拳躬身道:“在下霍云,久仰沈大人之名。”
沈钰观他衣着神态,并不像哪家的公子,又听他自报姓名,犹疑道:“阁下是渠门阁主霍云?”
“正是在下。”
沈钰身在官场,这东琉境内的事虽不能算了如指掌,但还是知道一些的。渠门是江湖杀手门,霍云便是其中一阁的阁主,他倒不是打打杀杀的那种,只负责接管一些生意,因为生意做的大,在这东琉名声自然也大了起来,甚至一些皇家商号也与他有所合作。
江湖传闻他喜着红衫,甚至有说他是个女子的,沈钰今日见了也觉得惊讶,他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想不到这人如此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
他也没有困惑太久,道:“不知霍公子见沈某所谓何事?”
霍云近前,又行了一礼,“在下有所唐突,还望沈大人不要见怪,今日前来相见,不为别的,只为段江郑白四家之事。”
沈钰目光微闪,只皱眉并不言语。
霍云一笑,“沈大人不必如此戒备,在下知道您一直在查白家的事,今日前来不过是想帮大人一把。”
“霍公子高义,只是江湖朝廷两不相干,公子还是莫要蹚这趟浑水了。”沈钰心里怀疑是有,对方不知用什么方式引走了他身边的暗卫,却并未对他有威胁的动作,他对他的话信了一部分,却不敢轻易将一些事情和盘托出。
霍云知道他心中存疑,又道:“沈大人,在下幼时曾受白家家主的救助,此番助力也不过是为还报当年恩情,况且,在下与段瑞段公子有些交情,他如今在大人的刑部大牢中,在下也想早日救朋友出狱。”
“沈某不曾听瑞儿提过你。”
“您为段小公子授业之时,在下尚未与之相识,况且,在下的身份,并不便提起。”霍云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递给沈钰,“大人先看看这个。”
沈钰接下,看到信封上的名字笔迹,眼中闪过惊诧。等掏出里面的信件通读一遍,他已是满脸震惊,倏地转头看向一旁霍云,“江侍郎还活着?这是怎么回事?”
“沈大人想必知道,今上已对白家贪污固堤银两的事情起疑,郑丰买通江湖杀手,欲杀江侍郎为自己顶罪,恰好被在下得知,在下便派人制造江侍郎假死一事,暗中将人保护起来。只料不到江侍郎假死,会牵连段小公子与江小姐入狱。”
“郑丰这些年所犯之事不少,这些事江侍郎或多或少都有参与,如今沈大人手中也掌握了不少罪证,若再有江侍郎出面作证,可确保定下郑丰的罪,如此,白家可得平反,段小公子与江小姐谋害罪名也可不攻自破。”
霍云正色,又道:“在下的身份,要替白家平反,救友人出狱都有诸多不便,您若信得过在下,可随在下前往前面的庄子,江侍郎便被安置在那里面,您见了他,一切自然明了,届时我们再详谈。”
沈钰沉思了一会儿,颔首道:“沈某在这里谢过霍公子,还请霍公子带路。”他如今已对霍云的话信了大半,这样的境地,对方若真要对他不利,大可直接动手,何必来这些弯弯绕绕的。若江林当真没死,他不介意冒险一次。
……
沈钰在庄中待了近一个时辰才离开,霍云将人送出榕树林,几个暗卫已在林外等候,见沈钰掀开马车的车帘,便要上前请罪。沈钰摆摆手,示意他们无碍,那几人才又隐回暗处,暗暗发誓要勤练武艺。
榕树下,霍云看着马车越行越远,等彻底看不见了,他才收回目光。
一靛衣女子从树上跳下来,落到他身边,盯着他的背影“主子,为何不让沈姑娘替您转述?”
霍云回头笑道:“如今还不好让沈大人知道我们与那丫头相识的事。”
童朝朝马车消失的方向望去,道:“主子对沈大人很礼遇。”
霍云的笑意比方才更深了,看起来心情不错,“这以后啊,还有打交道的时候呢,比如替那木头提亲什么的。”
童朝:“……”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好羡慕那青湛,霍云现在不让沈钰知道他们跟沈呈锦相识,是不是担心沈钰到时候会怪罪主子帮青湛勾搭他女儿的事,毕竟好像无论他们怎样乐见其成,对于一个沈钰来说,青湛绝对不是一个好选择,甚至是最差的选择。
有哪个父亲愿意把女儿托付给一个亡命之人?更何况沈钰和岳宁风这样爱女如命的人。想着想着,童朝忽然忧心起来。
童朝发呆愁眉不展之际,霍云已上前,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搂着人朝庄子的方向走,用折扇敲敲她的头,“你这脑袋,还是不要想那么多的好,想了也想不通,放心,凡事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