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后才看向面前的青年,一时间无话可说。
青湛蹲下身,将裹住她的薄被扯开,忽然又站起身。
沈呈锦仰着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青年冷澈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薄唇抿成一条线,更添几分冷肃之感,他的手放到身后,缓缓掏出一根鞭子。
沈呈锦一愣,身体下意识后退,后背却已经贴到了石桥壁上,退无可退。只能睁大了眼睛,仰着脸看他。
他这是要打她吗该不会自己让他离开京城,不让他再留在沈府,他想不通,恼了自己
沈呈锦还在胡思乱想,面前的青年却忽然垂首,单膝下跪,将鞭子捧到了她面前,声音低哑,“鞭笞。”
她有点懵,一时间弄不清状况,“什么鞭笞?”
青湛抬头看着她,一双眸子在夜色中格外泠澈,他将鞭子递到她手中,让她攥住,“前门主气恼时,鞭笞,给你打,莫要再恼。”
沈呈锦心口一震,听着他一字一句吐出这些话,猛然想起在城南别院那晚,她为他包扎伤口,看到那满身的疤痕。
心像是被荆棘裹束,越勒越紧,坚硬的刺将她的心脏扎得千疮百孔,越是挣扎,越是血肉模糊。
她丢了手中的鞭子,上前扶住他的肩膀,“那个前门主,他打你了?”
青湛点点头,又将鞭子重新捡起来,扯过她的手放在她的掌心。
“给你打。”他重复道。
沈呈锦将手中的鞭子直接扔到了水中,眼泪怎么也抑制不住的往下掉,她不爱哭,可是却已经许多次在他面前落泪,“我不会打你,我怎么舍得打你?”
青湛怔然了一会儿,见她又哭了,忙抬袖蹭去她脸上的泪水,“你莫哭,我……”他似乎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半天也说不出旁的话,只是用袖子蹭着她的脸颊,低声说着“莫哭……”
沈呈锦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那一切自认的坚守,在这一刻土崩瓦解,让她失去了所有的底线,尽管他像霍云所说的那样杀人如麻,尽管他身似浮萍一无所有,可这些她通通都不想在乎。她不顾一切地扑到他怀中,死死搂住他。
感情啊,果然盲目,让人宁可堕入无边灰暗也义无反顾,那怕前路凄迷,也愿意栉风沐雨而去。
青湛还保持着单膝下跪的姿势,他记得在城南别院那一次,她也曾像这样哭着扑到他怀中,那时他的第一念头是杀了她。可是这次……
他没有动,良久,才微垂了眼眸看着怀中的姑娘,又是一阵怔愣,半天才换了一个姿势,将她抱到腿上,伸手圈住。
沈呈锦觉察到他的动作,松开搂住他腰的手,扬起埋在他肩上的脸。
她也没挣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任由他抱着自己,眼圈与脸颊都红红的。余光仿佛看到了什么亮光,她一转头,顿时愣住了。
满河面都是粉色的河灯,无数橘红色的烛火在水面上跳跃,似乎将四周都燃亮了,河灯顺水而来,一盏又一盏,越来越多,往尽头望去,却又无边无际,恍若连接了星汉,波光粼粼,灯影灼灼。
那无数的光,将她的心,她的整个世界都照亮了。
她不知自己看了多久,才回过头,正好撞上青湛的双眸,那双眼睛,此刻就只盛下了她一人,比那满河面的灯火还要亮。
她在看河灯,他一直在看她。
沈呈锦最爱他的双眼,像是静寂的寒潭,泠澈干净,仿佛这世间一切都不能让他动容。
他总会把目光投向她,虽然很难察觉其中的情愫,可那样漂亮的双眸平静地注视着她,就只盛了她一人,她又怎能不爱
“这河灯是你放的吗?”她想着,这几天也没什么节日,怎么会莫名多了这么多的河灯,而且,他将她带出府,选在了桥洞下见面。
“不是。”青湛毫不犹豫地开口。
沈呈锦愣了一下,青湛的语气显然不像是在撒谎,她挠挠头,又扭头看了看那些河灯,“那是谁放的?”
“不知道。”青湛也扭头看了一眼,接着便收回了目光。
沈呈锦看看他看看河灯又看看他,呼了一口气,也不再追问,整个人窝到他怀中,手试探着搭到他的手背上,感觉他没抗拒,便放心的搭着。
“湛湛。”她唤了一声,头顶传来低沉一声“嗯。”
沈呈锦格外满足地在他怀里拱了拱。
青湛动了一下身体,一手搂着她,一手将稻草上的薄被扯过来,盖到她身上。
沈呈锦在薄被下只露出半颗脑袋,她仰着小脸与青湛对视,“不准裹我,就这样。”
青湛握着薄被一角的手微顿,接着将手伸到薄被中,再次把她圈住。
两个人窝在桥洞里,谁都没说话,却丝毫不觉得尴尬。
沈呈锦歪头看着水面上的河灯,嘴角的笑意一直未散。
青湛盯着她看了许久,忍不住伸手在她的粉颊上戳了一下。
沈呈锦冷不防地被他一戳,下意识仰头看他,“你干嘛?”
青湛坦然地与她对视,手下却没停,捏了捏她的脸颊,低道“好软。”
沈呈锦眨着一双大眼睛呆愣着看他,等她找回思绪,脸蛋都被捏疼了。
“咝。”她忍不住轻呼一声,眼眶中漫了一层水雾,“疼……”
青湛闻言一顿,还贴在她脸颊上的手指僵住,他再去细瞧,那原本白皙的面颊此刻已经被他捏红了,在捏下去,怕都要伤了。
他这才将手收回,伸到薄被下圈住她的腰,这回没再盯着她看,而是愣愣看着河面,思绪已经飘了很远。
她这样娇软,轻轻用手指一碰,脸蛋就红了,看来以后还要再收些力气,不然碰坏了就不好了。
等他再次低头看时,怀中的姑娘打着哈欠,上眼皮与下眼皮正打架呢。
青湛的注意力不在这,而是盯着她的脸颊看,那里还是红红的。
他皱眉看了一会儿,忽然凑近,轻轻在她脸颊上吹了一口气,尽量轻声道“乖,不疼。”
沈呈锦原本正瞌睡着呢,被他这么一吹,霎时间睡意全无,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坐直了身子,一脸懵逼地看着青湛。
青湛看着她亦是一脸茫然,他记得小时候童朝受伤迷迷糊糊喊疼时,霍云就是吹着伤口这样跟她说话,后来童朝就没再喊疼了。为什么他给她吹吹,她的脸反而更红了?
……
此时河的上游,一红衫男子与一墨绿衫男子并排蹲在岸边,一盏一盏地点着河灯放到水中。
那墨绿衫的男子忽然将手中还没点着的河灯扔在水中,满脸愤懑道“老子不干了!”
红衫男子也站了起来,向已经飘远的河灯望了望,笑道“也差不多够了。”
绿衫男子朝地上还剩余的几盏灯狠狠踩了几脚,“这不年不节的,你抽什么风大半夜把老子拉起来陪你放河灯,一放还放这么多!”
红衫男子依旧是笑,勾着他的肩膀离开了河岸,“好了好了,你就当是我抽风,今天太晚了,我们快些回去歇着吧。”
绿衫男子一巴掌拍掉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冲他翻了个白眼,冷哼了一声,大步向前走去……
这里说一下顾让,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王爷,是一个正人君子,重情重义,有点江湖侠者的风范,在不同场合对不同的人他的口气和自称是不同的,这种性格其实不适合贵族,如果放到其他宫斗文里估计早早就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