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呈锦进屋没多久就得知裕王到府了。
她心中觉得奇怪,这个时辰沈钰还未下朝,裕王来这里做什么又一想,该不会是白弥月出什么事了吧?
她也没敢再往下想,匆忙出去迎接,还没到门口,顾让已经进来了,他只带了两个仆从,看上去并不想大张旗鼓。
众人正欲行礼,顾让率先开口道“都不必行礼。”接着看向沈呈锦,“本王有些话想跟你说,沈小姐可方便?”
沈呈锦点头应是,引他入了正厅。
顾让随便寻了个位置坐下,遣退了所有下人。
他看着立在那里不动的沈呈锦,有些不解,“怎么不坐?”
沈呈锦想着自己如今跟裕王的关系,应当避嫌的,可是看裕王的作态,一点避嫌的意思都没有。她其实不在意什么,只是觉得尴尬。
至于顾让,他多年身处边关,不常跟女子接触,对礼节什么的也不甚在意,自然也想不到与沈呈锦独处有何不妥之处。
沈呈锦尴尬地坐下,“不知殿下前来所谓何事?”
顾让没有看她,“昨夜月儿醒了,只是不愿见我。”
“殿下知道为何阿月不愿见您吗?”
顾让神色变得沉重,沉默了半晌才道“我知道。”
“那殿下在意吗?”
顾让看向她,面前的姑娘眼神透澈,就那样不卑不亢地盯着自己。
“殿下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顾让摇摇头,“若我在意,今日便不会来找你。”
沈呈锦忽然觉得松了一口气,其实知道顾让与白弥月相识之后,她一直都有担忧,凭顾让的能力,应该很容易查到白弥月在芙红阁的事,如今这样时代,有多少男子是不在意那种事的
官宦人家即便纳妾,也多是良家女子,更何况顾让是当朝王爷。如今白家家破人亡蒙冤受屈,白弥月又在芙红阁待过,若是在昭雪之前被皇帝知晓,又不知会有怎样的祸事。
沈呈锦也不知他们最后会走到哪一步,但她知道这一路一定会有不少阻碍,如今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顾让看起来是真心实意对白弥月的。
“殿下需要我做什么吗?”
顾让没有急着回答她的话,而是缓声道“那天在贵府的假山后,我是想带她走,可是她不肯。我知道是你将她救出芙红阁,也知道这些日子是你在照顾她。”顿了顿,他又道“她如今不愿见我,我希望你能代我陪陪她,我怕她……”
顾让说到此处,竟是低头不语了,这个看上去铁骨铮铮的东琉王爷,在感情面前竟是如此小心翼翼。
沈呈锦不由叹息,顾让在她面前,没有自称本王,她在他身上,其实很少看到那种皇族的高高在上,这让她不至于觉得拘谨,也平添了一丝好感。
“殿下方便告知臣女您跟阿月的事吗?”
顾让勉强一笑,“我自请去边关那年,遭蛮夷之人刺杀,流落到潭县,是她救了我,只是当初怕牵连她,便没有告知身份,只跟她说要到边关投军。后来我的属下寻来,我便离开了。这些年我们一直都有通信,我知道她一直未嫁,便打算年底回京请父皇赐婚。收到白家出事的消息,我便向父皇请旨回京,后来查到她被卖到了芙红阁,我赶到那里,谁知你已经先我一步将她带走了。”
他性子一直是有些不拘的,当年他的母妃一边逼着他对付顾应,一边又从世家望族中为他择选妻子,哄着他相看,他实在无法忍受,才自请去了边关。
后来遇到白弥月,也是懵懵懂懂,直到与她分开,在数年传信之中才恍然发现自己已将那个温柔的姑娘刻在心上,他那时真的很庆幸她一直未嫁,可就在他萌生出回京娶她的念头时,她却出事了,等消息传到边关,却是为时已晚。
顾让咬咬牙,若是他能早一点明白自己的心意或是早一点回京,也许就不会让她受到那么大的伤害。
沈呈锦倒是没注意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王爷可知阿月为何会出现在玄悲寺?”
顾让从回忆中抽离,摇摇头,“我原是想借玄悲寺一行,与你父亲言明我与月儿之事,等祈福回来,便接她到我身边,哪知那日去拜望定怨大师的途中便遇见了她,当时,她已经撞到树上昏了过去,后来,你便到了。”
他喝了一口桌上已经凉了的茶,透过窗户看看外面的天色,又道“玄悲寺山上的事,我会调查清楚,过几天我希望你能到王府来陪陪月儿,到时我会派人接你,今日我便先回了。”
沈呈锦瞧他的神色,知道他大概是不放心白弥月一个人待在王府,这个时辰沈钰也快下朝回来了,若是二人撞见了,免不得寒暄一番,显然顾让是想尽快回府。她便站起身来,将人送至府门口,见他钻进马车,才自行回去。
……
已过了散朝的时间,沈钰与岳宁风依旧没有回来,沈呈锦问了好几次,也没得到二人回府的消息。
直到傍晚,他二人才回到府中,脸色都有些凝重,只是嘱咐了沈呈锦几句,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沈呈锦看他们的样子,许是有什么要事谈,她没去打扰,到小厨房里做了几份点心,让棉杏晚些送去。
又向棉杏问起沈钰和岳宁风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棉杏欲言又止了半天才道“大人与夫人今日下朝后去见了太子殿下。”
沈呈锦瞧着棉杏的神情,没再多问。她知道有些事,沈钰未必想让她知道,她的这对父母,只想她无忧无虑的活着,即使是原身,也很少去问自己爹娘在朝堂上的事。
郑府。
偌大的院子里此刻一个下人都没有,书房了点着灯,隐约映出两个人影。
“爹,你养得那些人都是废物吗?当初沈呈锦没死,今日白弥月也没死,说什么训练有素,居然连女人都对付不了!”
郑纤的声音满是怨毒,全然没了平日的落落大方。
郑丰此刻也有些恼怒,“放肆!为父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遇事还是如此张皇,死了有死的计较,没死有没死的计较,天还没塌下来!”
郑纤攥紧拳头,心里仍是怒火中烧,却又不敢太忤逆自己的父亲。
郑丰见她不说话,神色和缓了些,“这些年来为父一直没有投效太子,倒是与沈钰一样落了些刚直的好名声。前些日子早朝,今上忽然提起白家的事,怕是已经起了疑心,以沈钰的品性,定然想着为白家平反,这事儿可能瞒不下去了,为父本想着让江林揽下责任,谁知道他昨日忽然被人杀了,这样也好,他知道为父太多事,已经有了倒戈之意,虽然不能再利用,但再也不用担心他背叛为父。”
他顿了顿,又道“白家的那个臭丫头没死,就姑且再留她一段时间,沈钰不是想平反吗?为父偏不让他揽下这份功劳,到时再寻个替罪羊报给今上便是。”
郑纤依旧是低着头不说话。
郑丰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为父知道你喜欢裕王,可是如今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当误之急,是要先找个顶罪人,到时候再请贵妃娘娘赐婚,将你嫁给裕王。白家即便平反,料幼子孤女也不足为虑,裕王再喜欢她,也要看谁才能给他带来帮助。你是为父唯一的嫡出之女,心志更胜男儿,你那些兄弟不成气候,今后郑家还要靠你光耀门楣。”
郑纤这才抬起头,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郑重道“女儿不会辜负父亲的期望。”
郑丰将手背到身后,露出欣慰的表情,笑道“这才像我郑丰的女儿。”
郑纤咬咬牙,心里的怒火还是久久不能平息。沈呈锦已经不可能嫁给顾让了,偏偏前些日子又查出来顾让与白弥月的往事。当年顾让镇守边境,她父亲在他身边安排的人,传来的消息说顾让一向不近女色,却原来是替白弥月那个贱人守着。
若说她对沈呈锦的嫉妒居多,那对白弥月就是恨不能千刀万剐,她心心念念的仰望了那么多年的人,居然喜欢一个肮脏的残花败柳,她怎么接受得了?
……
墨色的天空染着一层淡淡的蓝,夏日的月亮带着古意的藤黄,一道身影从窗口翻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沈呈锦迷迷糊糊的做了一个梦,梦里又回到了被江克折磨的那个山洞,他拿了手臂一样粗削尖的木棍,说要把她定在石壁上,她疯狂的想后退,却动弹不得,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近,肚子上传来一阵痛感,却又好像很轻微。
她出了一身冷汗,恍然睁开眼,只觉得有疾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大脑还有充血的不适感。
她试探着动一下身体,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是被被子裹住了,整个人倒挂着被人扛在肩上,肚子被硌得有点疼,她不用猜,就知道是青湛。
他扛着她一路轻功疾驰,直到到了河岸边,从那棵树后顺坡而下。
沈呈锦被放下后,下意识打量四周,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是一个桥洞,她又朝身下看,好像铺了稻草。